第五段落 近习毁誉——千乘小国君主的左右近臣,与万乘大国的“当涂之人”有何异同之处?
以上的四个段落,着重分析“智法之士”在“战国七雄”这样的“万乘之国”中的遭遇,以及“当涂之人”擅权独断对君主造成的威胁。第五个段落则转换了一个视角,论证“智术之士”的变法理想在“千乘之国”也同样难以推行。
11.5
凡法术之难行也,不独万乘,千乘亦然。
法术难以推行的弊病,并不独独存在于拥有万乘兵车的大国,对于只有千乘兵车的小国来说,形势也同样严峻。
不同之处在于,千乘小国势弱力微,很难造就出掌握绝对权势的“当涂之人”,但与君主关系亲近的左右近臣,也即“人主之左右”,同样具有操控权势、左右决策的能量。
人主之左右不必智也,人主于人有所智而听之,因与左右论其言,是与愚人论智也;
人主之左右不必贤也,人主于人有所贤而礼之,因与左右论其行,是与不肖论贤也。
智者决策于愚人,贤士程行于不肖,则贤智之士羞而人主之论悖矣。
君主身边的近臣,未必能有什么深谋远虑,也不见得是什么贤臣能士。但由于他们长期陪侍在君主身侧,了解君主的喜怒哀乐,懂得如何哄顺君主,很容易获得君主无条件的信任和依赖,取得与“当涂之人”等量齐观的巨大优势。
因此,当真正具有智谋、贤能的人出现,君主在决定是否要采纳他们的见解,或者是否要对他们加以礼遇时,往往会毫不避讳地跟这些近臣谈论、品评这些才德之人的见解和德行——这就是跟愚蠢的人谈论聪明人、跟无德之人品评有德之人。
智谋之人提出的见解,却要由愚蠢之人裁决;贤德之人的品性,却要由无德之人来论断。由此不仅使才德之士受到羞辱,还让君主在愚笨不肖之人的影响下,得出错误甚至是荒谬的结论,这显然是一个双输的结局。
那么问题来了,韩非为什么会这么悲观呢?君主身旁的侍从就算是不够智慧、不具贤能,只要他是真心诚意忠于主君的,就不见得一定会导向双输的结局吧?
在这里,韩非用“智法之士”的忠直秉性与“人主之左右”的低劣品行做对比,指出只要这些近臣不是如伯夷那样品行高洁的人,这样的结果就一定会发生。
人臣之欲得官者,其修士且以精絜固身,其智士且以治辩进业。
其修士不能以货赂事人,恃其精洁;而更不能以枉法为治;则修智之士不事左右、不听请谒矣。
“智法之士”的确有着在朝堂上谋取官职的强烈意愿,但他也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不会因为朝堂污秽、行道艰难,就随意向世俗妥协、向邪恶低头。
如果他是一个德行美好的“修士”,就会用清白廉洁来自我约束,绝对不会用贿赂财货的办法来谋取高位,更不会为了得到青睐而奉承君主身旁的近侍。
如果他是一个才略过人的“智士”,就会用实实在在的政绩来成就功业,绝对不会通过枉法乱纪的手段来寻求晋升,也不会以私下请托的办法来谋取厚禄。
人主之左右,行非伯夷也,求索不得,货赂不至,则精辩之功息,而毁诬之言起矣。
但君主身边的近臣,他们的品性可没有伯夷那样清高廉洁,一旦伸手索取的财物没有得到,贪货求贿的愿望没有得逞,就一定会变颜变色、翻脸无情。
他们不仅会将“修士”的清正廉洁、“智士”的为政功绩全部抹杀,还会编造谎言、制造流言,以诽谤污蔑这些“不懂套路”“不会来事”的“智法之士”,让他们声名尽毁。
治辩之功制于近习,精洁之行决于毁誉,则修智之吏废,则人主之明塞矣。
左右近臣凭借自己的喜好随意阻塞言路,使得“修士”清正廉洁的品性和“智士”卓有成效的功绩无法为君主所了解,反而因为他们的诋毁和污蔑,导致“智法之士”被罢官免职。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智法之士”渐遭疏远,左右近臣为所欲为,君主的耳目更加闭塞,君主的决断也被利益集团绑架,双输的结局也就定型了。
不以功伐决智行,不以叁伍审罪过,而听左右近习之言,则无能之士在廷,而愚污之吏处官矣。
在这样一个逻辑链条中,千乘之国的君主同样犯了不重法术的严重错误。他们不按照功劳的大小来评定臣子的才智和品性,不通过对事实的多方查验来判断臣子的罪行和过错,反而凭借左右近臣的谗言诽谤就随意下定论,这样的处置方式显然是不妥当的。
由此导致的结果,是与近臣同气相求、同声相应的无能之辈,通过上下打点而获得了当政的资格,与近臣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愚污之吏,依靠裙带关系窃居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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