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大弟媳回来,说起双节去广东工地探亲,“早晨六点半就去工地了,晚上八点多才能回来,第二天跟着去了工地,也是不见人影,他要进隧道。我就只能在工区待着发呆。”大弟媳摇头,又说,“看着作息倒也规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第三天,她要返程,没去工地,在项目部浆洗一通,八点,大弟回来,开车送她去高铁站。“怎么不走高速?省时间一点。”“来得及,我们走城区,带你看看夜市,也算我陪你逛过街了。”大弟媳说完,笑:“我也是拿他没一点脾气。孩子就在广州,他也是顾不上探望的。”
“这点像你爸,话不多,尽戳在人心尖尖上。”老妈闻言,也笑。大弟和大弟媳伉俪情深,得父母真髓。
小弟媳来电话,说一会开车过来送我。“不用,你先顾着孩子,时间点正好跟他放学冲突了。”我说,小弟在贵州工地,常年离家在外,小弟媳照顾孩子,眼下正上高二,疏忽不得。
“也是难为你小弟媳,她胃不好,人十分的消瘦了。你小弟又调不回来近一点的项目。”母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没事,老妈,会有机会的。”我亦是轻轻地说。
秋风微凉,母亲建议陪我步行到车站。“那走呗,你现在走路的速度慢了一些,莫误了车。”父亲乐呵呵地起身,顺手拿了手提包递给母亲。
一路欢笑。说起我们姐弟仨,父母话题不断。“你们仨都是在工地生的,还都是卫生所的王大夫,王静霞大夫接生的。”母亲记忆力特好。
生我的时候,她在队上食堂打杂,肚子疼得厉害,跟班长请假要回去躺一会。班长看着她,叮嘱她走路慢点,想想不妥,跑到锻工房喊我父亲:“小李,你赶快回去看看,家里的是不是要生了。”年轻的父亲顿时慌张,丢下工具就往双职工简易棚跑,半路遇见帅气的调度陈,“你不要急,我帮你喊大夫过去。”调度陈不亏是知识分子,事情轻重缓急特明白。后来,他们成为挚友,并依了湖南老家的习俗,冠了名字用“绍胡子”的称谓,以示对调度陈学识为人的尊重。又因为年长父母几岁,被我们尊称陈伯伯。
大弟在湖南麻阳出生,那时,外婆刚刚被接到工地,因为父亲被调到队部大山那边的工程队工作,为长大隧道施工保障生产工具的锻造和维修。接到陈伯伯电话,父亲连夜翻山回来,路上踩到一只大山龟,顺手逮了。天蒙蒙亮,他踏进家门,正看到王大夫把大弟包裹得严严实实地送到母亲的枕前。“你翻山走夜路回来的?要死嘞,出点意外你让我们怎么办。”母亲吓了一跳,看着父亲,眼泪就掉了下来。
铁路基建单位就是一座流动的城市。几年后,父母到了安徽,参建经历过几上几下的皖赣线,有了小弟。母亲去段部卫生所检查,王大夫见了,说:“这次去处医院生吧,条件比家里好。”母亲笑,“家里方便,到时候还麻烦你。”“也行,情况我熟。”王大夫也笑了。
在锅炉房烧水的母亲费力的把最后一锹煤填进炉膛,开始往家走。路过队部,见到陈伯伯,说:“绍胡子,你帮我打电话请王大夫来家里吧,我估计要生了。还有老李,也要喊一声。”陈伯伯赶忙地应了,问:“能走回去不?”“能。”母亲说着走了。父亲跑回家,傻了眼。母亲难产,先看到了小弟的两只脚。父亲在母亲的指挥下,开始接生,在河边洗衣服回来的范阿姨路过家门口,一探头,吓得脸盆扔地下冲进来帮忙,却只能干着急,“要不,小范,你到路口看看王大夫来了没?”“好好好,好。”范阿姨刚到路口就看到了骑单车疾驰而来的王大夫,她接过单车,直说:“脚,脚,小邓立生。”王大夫心里一惊,冲进了房子,看到父亲捧着小弟,手足无措。王大夫当机立断剪了脐带,小弟不哭,她接过小弟,倒拎着拍打,“哇——”随着小弟一声啼哭,母亲眩晕过去。
“别看你妈现在乐呵呵地跟你说得轻松,当时哪一次都要了她的命。”父亲突然插话。
“我能想象的到。”我掉转头看了看路边墙体外装修的脚手架,牵着母亲的手往外走了走。
“其实也没你爸说得这么玄乎。工程队里的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母亲说,“都是平房里住的邻舍们好,我好玩,生你小弟坐月子,她们都是把桌子搬到我床前,陪我打牌。”
“呵呵,难怪小弟贪玩点,真真滴打小就被熏陶啊。”我和母亲玩笑。
“那要说调皮,你们仨都有得一比。”母亲说起另一件事。
她和父亲要回老家办事,把我们仨留在队上,湖南老乡老刘自告奋勇说帮忙看几天。不承想,大弟把家里的收音机拆了,想看看人藏在哪里。小弟跑修配所玩,乒乓球掉进了汽车风扇叶里,把手指头夹了。我则和电工翁的女儿直接下河去摘青稞果子,遇到水蛇,惊叫才被人发现,捞了上来。老刘被折腾得脾气暴躁,特意喊了范阿姨,打算狠狠地训斥我们一顿。谁知,范阿姨的小儿子把情况告诉了我们,自然是躲起来不回家,彻底把老刘急得落泪。所以,他见到返程回来我的父母,劈头盖脸说了一句话,“果真是家鸡打得满堂转,野鸡打得满山跑。”半晌,又说:“不过,个个主意正,我还是喜欢。”
“啊?我们不是被陈伯伯托管吗?我只记得我和大弟把陈伯伯的白糖都吃光了。”我实在记不起来母亲说的老刘,又问,“现在这个老刘在哪里呢?”
“调回老家去了。”父亲答,“老刘回家后的工作也不是很顺畅,提早退了休,他的两个孩子也都在湖南工作了。前些日子加了微信,他都还在感叹自己的孩子好管理,打骂无所谓,人家的孩子就不同了,说不定打不得,会跑。”
“呵呵,那看来我们仨给老刘留下心理阴影了。回头你们再聊天,代我们抱个歉呗。”我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笑。
说话间,到了车站。时间刚刚好,我冲父母挥挥手,示意他们回去。然后,伴着他们温暖的回忆,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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