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水，无语笑东风。
三月里，阿乌赶在人群里，去了一趟梅花山，自拍了一些摄影小品，算是艺术创作。下山时，正好到明孝陵大门口，一看票价，五十元，真气派。正犹豫，一个旅游团赶来，一伙人，阿乌趁机跟随女导游身后，和她媚谈文史知识，一起进入景区大门。女导游见他言语亲切，以为是团队里的一员，加之言语风趣，见识深广，不免深陷谈话，难以自拔。检票员盯着团队中唯一没有戴帽子的他，盯着他和导游的热乎劲儿，咂着嘴巴，徒唤奈何。其实，阿乌心虚得要死，觉得对不起人民，对不起祖国。
在城门楼边，他让一对小儿女站在古老的城墙边，一正一反，拍下了他对孝陵的感觉，自许堪称佳构，题目叫《孝陵印象》。不想那对小儿女兴奋过头，相互追逐，小儿忽然一头磕在门槛上，差点磕掉一颗牙齿，哇哇大哭。阿乌心疼得要死，内心愧疚不已，又不敢上前搭救，怕涉及医疗费问题。只是草草扶了一把，关切地问了两声，人家大人还要表示感谢。
下雨了，春雨迷濛，空落的后山，不尽的台阶，他独自撑着伞，橐橐地上了风水宝地，台阶像历史一样曲折漫长。山顶上，植物拔节，山林空空。空落的春雨一丝丝，一条条，把与相思做伴，一起渗入土丘，抚慰皇帝夫妇的枯骨和英灵。阿乌即兴赋歪诗一首：“聚宝盆头空自登，如油春雨慰农生。蝼蚁造反为龙子，昨日帝国今日蓬。”归后辗转反侧，铺纸走笔，正经创作长篇歪诗《梅花弄》一首，收入自家诗集，聊以自娱。
话休絮烦，转眼是秋天。重阳之日，闲来无事，阿乌造访久仰大名的莫愁湖，意图感受其灵气，写一首半首凝重大气或缠绵悱恻的诗歌。谁知公园不售学生票，他又犹豫了，心想什么莫愁女，不过一块破石头，还是民间传说，还是一个民女，也值三十元吗？
天上太阳正旺着，何去何从？正好一群穿红衣的老年旅游团入场，让他想起明孝陵的前事，于是试图再冒险一试。他大模大样跟随老头老太们进门，且谨慎地在大门口停一下脚步，假装张望里面的风景，实则观望事态动静。斜着眼角看去，一个形象高大的检票员已经注意到他，向他迈前一步，且正要迈出第二步，并发出“同志，你……”的警示，阿乌早已站定，若无其事的样子。
那检票员看见阿乌停脚张望，并未过警戒线，也不得不停下来。由于感觉和思维的惯性之力，检票员伸出的那只手停在半空，一只脚也保持着迈出的姿势，嘴巴刚说出“同”字，就那样张着。阿乌再三磨蹭，就是不过警戒线，让那家伙的姿势一直凝固着，像中了葵花点穴手。相持不下，或心里发虚，阿乌只得后退，解放了检票员的神经。细想想，那一停顿之间，人间不知又过了多少年。
后来，阿乌跟一个师姐说起此事，师姐笑翻了天，半天走不动路，直叫肚子疼。这是后话。
话说当时，阿乌不能白来一趟莫愁湖，那个著名的石头美女过而不拜，是何道理？于是，他绕到旁边的市民休闲区，坐在栏杆上，望着对面的湖泊，故作人生淡泊之状。栏杆下是一湾半清半浑的池塘，七八朵要死不活的睡莲，将他和公园连在一起，还可以望见公园里两三个所谓的游人，无聊地行走在祖国的小路上。
想象中，他看见自己已走到莫愁湖边，那不过是一口朱唇皓齿的湖泊，一块少女形状的破石头，几处工匠制作的楼阁，一些附庸风雅的文字，还有那个他写过有关传记的曾国藩的逸事，如此而已，仅此而已。然后，他就出来了。回宿舍后，他照样可以虚构一通，绘声绘色地讲述他实地游览莫愁湖的见闻，比起那些真正游览过的人肯定更细致，更文化，更有趣，更媚惑。
莫愁湖边走，你是要看莫愁女，还是要看春光满枝头？别急。跟你一样不想掏钱的大有人在。喏，那两个女孩子就在旁边的栏杆里相互拍照，还席地坐下，搔首弄姿，欣赏着阿乌，使他成为风景的一部分。接着，又来一个女孩子，更标致，更风情，更楚楚可怜。她就倚栏而立，就在你身边，背对着你，打着她的手机。但见她委委屈屈地说了一通，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那中间的过程，不就是缠绵悱恻的过程？
不一会，那美女竟自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空对着那一湖的荷叶发呆。在阿乌看来，那是一副目中无人或请您欣赏的姿势，俨然又是一座美丽无比的石头雕像。这时的你，差点分辨不清历史与现实，幻象与真实。千万别伸手去膜拜神仙姐姐，膜拜文化知识，否则条杠叔叔在后头。
相持不下，或心里发虚，阿乌只得鸣金收兵，轻轻地走了，解放了自己的神经，不带走一片云彩。坐车返回时，朱明瑛演唱的那首老歌似乎萦绕耳畔，在城市的无边黄昏里：“莫愁湖边走，春光满枝头，花儿含羞笑，碧水也温柔。莫愁女前留个影，江山秀美人风流，莫愁莫愁，劝君莫忧愁。”
未久，阿乌看见黄裳先生关于清凉山的文章，讲到清凉山与莫愁湖的相映成趣，还着重讲了著名文人、艺术家的几则逸闻趣事，似乎这就组成了清凉山的历史内涵，或者文化精神。其实，阿乌那时坐在莫愁湖的栏杆上时，偶然抬头，也遥望到清凉山，那里免费开放，他去过几次，如此而已。
那里，不过是一些草木，一堆石头。远远望去，还是一些草木，一堆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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