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会好吗

没想到人生中第一次面临死别竟是爸爸的离去，从此以后我那本来就很低的泪点，又再下一个层次。可能有很多很多敏感的词语都会变成我心里的雷区，譬如“癌症”和“脑转移”。

当我接到医院说癌细胞转移的通知时，其实我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个画面是像电视剧里演的，爸爸预感到自己即将离去，把我们召集到床前做最后的告别，只要人没到齐都绝不咽下最后一口气。然而真实的情况是，他一声不吭地走了，什么交代也没有。那晚，我就坐在床边的桌前画画，弟弟坐我对面玩手机。我们俩一言一语的搭话闲聊，背景音效是爸爸呻吟的声音。这么疼痛的叫声持续了两天，医生说这样的情况只能打吗啡，但那药有限制。所以，我们只能习惯他的呐喊，无能为力。也正是这样，才被那突如其来的安静给吓了一跳，我赶紧上前握起爸爸的手，冰凉冰凉的，也没了要回应我的意思。我们去喊人，喊街坊里爸爸要好的朋友来，锦杰叔叔用两根手指刺探你的鼻息，回答我们：“真的去了。”

连最后一次抱着他痛哭的机会都没有，我就被大人们使唤，“赶紧打电话给你叔，然后去叫‘乌’，拿钱去买东西，找只大风扇来......”等我忙完手头的琐碎，他们已经给爸爸换了新衣，笔直笔直的躺着。关上蚊帐，风扇呼呼地对着他吹。那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守夜当晚我是真的一眼都舍不得眯会儿。好几次幻听是他在咳嗽，风吹动蚊帐的频率与他呼吸节拍恰好吻合，这样挺好的，爸爸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安稳的睡过，无病无痛。直到他被抬进棺材，合上盖子的那一刻，所有不舍的情绪才止不住的涌出。

直到现在，每晚睡前我都会想起我去抓那只冰凉的手，爸爸的头小如出生的婴儿垂在床边。那么清晰那么深刻。葬礼很简单，能省事则省事，这样也算为他低调的一生画上圆满的句号。爸爸的逝去让我最最心痛的就是他生前的不甘心，眼看着日益健朗的身体，怎么就这么跨掉了，毫无征兆，没有一丝防备。这么辛苦的化疗都坚持了大半年，所有美好的期待，落空。

五月，会好吗？我未来的生活会好吗？《嫌疑人X的献身》里那句台词是这么说的：“有些人存在本身，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是另一些人活下去的勇气。”长大后，跟爸爸的距离越来越远，陪伴和相处的时间也在减少，但是只要想到有这样一个人在家里等着你，就会心安。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每分每秒都呆在身边，但是当那个人真的不复存在时，却仿佛失去了一切。以前，做挺多事都有向爸爸证明的嫌疑，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证明有我这样的女儿他应该骄傲。现在，爸爸不在了，有那么两天我在想要不辞职算了，做一次特别不负责任的行为，然后带妈妈四处旅行。特别恨自己画画的水平太次，写作能力也水，不然这时候可以潇洒的当个自由工作者。有那么两天我特别想要赶紧结婚，因为爸爸没能看到我们三姐弟任何一个人成家应该很遗憾，再者自从看到妈妈能读懂爸爸“糊涂”时的话语，我第一次意识到陪伴的力量赛过千千万万次浪漫。有那么两天我又想一直不工作也不结婚算了，就在妈妈身边陪着她一起生活，因为结了婚就得生活在婆家......

我喜欢生活的不确定性，里面藏着惊喜和不期而遇，可偏偏我遇上的却是惊涛骇浪，不知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