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了,下周就要去那边报到了。”
电脑上,和晨的微信聊天窗口中,突然弹出了这么一句话。平铺直叙,显得有些轻描淡写。可是我一看到这句话,心里一下子很慌乱。一把抓起手机,给他拨过去。
“下周就要去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我这会儿正忙呢,晚上再说。”
“嘟……嘟……嘟……”
那头传来挂掉电话的忙音。我握在耳边的手机,有些不知所措。知道了离别的确切时间,我的内心深处显然有些恐慌。
端坐在电脑前,双眼无力地瞅着桌面上的工作文档,内心深处慢慢涌现出一堆无助和难过,又有些高兴。
换个地方工作,于他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也算是逃离这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况且这里还有各种各样的是是非非。但是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要我自己独自去面对,我内心还是充斥着难过和无助。恍恍惚惚间,觉得有种要被抛弃的感觉。记得前段时间在一篇文章中看到,童年时期被寄养在别处的孩子,长大后会有一种不安全感时时伴随着他。我对照着自己想了想,我好像就是这样的人。
上初中前,我的记忆中基本上只有姥爷和姥姥。关于父亲唯一清晰的画面是,某一年的端午节,天气有些热,在我快过生日的时候,父亲用红色尼龙袋背着一个西瓜来到姥爷家。我远远地看着他走来,有些激动和兴奋,但是又怯怯不敢上前和他说话。
他看到我显然是高兴的,伸手想牵一牵我,我不自觉地躲开了。
父亲进屋之后,洗了把脸,然后在堂屋里开始和姥爷聊天,聊了好久,我就一直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时隔多年,记不清他们在聊些什么,但是有两件事让我当时觉得特别兴奋,一是我知道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是我的父亲,二是我的父亲来看我了,还带着我最喜欢吃的西瓜。
太阳开始往西走,父亲吃完了姥姥做的饭,该启程回城了。
一听说父亲要走,我跑到北房,从一摞书里面迅速抽出语文课本,取出夹在里面的写给姐姐的“信”。然后一溜烟又跑到父亲跟前,递给他,“帮我给姐姐。”
父亲伸出他那宽大厚实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好。”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正如被冬日早上灿烂的阳光所包围,在一盘刚摘下来的桑葚中吃到了最甜的一颗……
“上次考试我又得了第一名。”往出走的时候我紧跟在父亲的后面。
“嗯,继续努力。”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已经出了门,我们走在悠长的巷道里,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班里那个弄坏我钢笔的同学突然蹦出来,上次他叫了他的爸爸来给我讲了一大堆理论,说是什么小孩子玩耍不小心弄坏的,不是故意的,句句都是维护自己儿子的话,这次我会骄傲地告诉他,“看,这是我的爸爸,你要是再敢弄坏我的笔我就让我爸爸揍你。”或者是村里那个精神病寡妇的女儿蹦出来也可以,她年龄不大但是发育极早,和我同龄但是身材比我魁梧许多,见了我不是丢石头就是抓我头发,每次只要大老远看见她我就开始躲了,如果她出现,我会让我的爸爸给她点“颜色”看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可是那天一直走到了公路上,也就只碰见村口大核桃树下乘凉的几位老人。
在路边,父亲伸手拦了一辆大巴车,上车前,回头跟我说,“好好学习,我下次再来看你。”车门关上,我看着它远去的样子,内心一阵酸楚和失落。
日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照旧在八点钟的太阳中醒来,吃完姥姥做的面条,背着书包去上学。我努力学习,每次成绩都是名列前茅,奖状贴满了姥爷家堂屋的一面墙。
五年级的某一天,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姥姥说你爸来了,在里屋。我急匆匆冲进屋,看到父亲在和姥爷说话,看我进来,说,“把你的东西收拾一下,下午跟我进城去。”
我说,“进城干什么?”
父亲说,“上学。”
我疑惑地看向旁边的姥爷,姥爷也明白我的疑惑,把我拉过去,坐在他的腿上,“我的小雨长大了,下学期要升初中,今天你爸爸帮你把转学手续已经办好了。去了不要贪玩,还是要好好学习。放假了记得来看我,毛笔字要经常练习……”
记得那天姥爷淡淡地说了很多话,我也是多年以后才理解了姥爷当时的感受。但是那个时候年幼的我,一听说父亲要带我进城去念书,心里只有高兴,因为我终于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了。
进了城,和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弟弟一起生活的日子,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么美好。父亲每天忙于工作,早出晚归,母亲承担着所有的家务,还要抽空去打个零工以贴补家用。因为事情太多,母亲脾气也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温柔贤淑,偶尔会扯着嗓子抱怨。有的时候我做错了事,她也会说我几句,而我因为从小在姥姥姥爷跟前,一句重话都没有被说过,因而每次我都难过得要死。晚上躺在被窝里,偷偷地抹着眼泪,心里一遍遍地在抱怨姥爷,“为什么不要我了?”
本就敏感的内心因而变得更加敏感,本来很淘气的我因此变得沉默寡言。
回忆了一大堆,扯的有点远,其实我写这篇随笔的初衷就是想着安慰一下自己。我内心特别支持晨的选择,即使我有了再一次被抛弃的感觉,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会克服的,经过这么多年的修炼,我觉得自己还是能够过好一个人的生活的。况且,晨也不是真的抛弃我。
其实想想,谁又能陪谁到天荒地老呢?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与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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