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用电脑,整理了些文件和相片,有一个文件夹里有妈的一些相片,都是这几年里照的,打开来看,有些笑得很灿烂,虽然是病容;有些很满足,是抱着我儿子小时候照的,可以感受到某些时刻她比较满意生活,也从内心感到过幸福,但这样的时刻太少太少,因为她的身体长年不适,她的内心常怀着怨念。看到这些相片,看到她偶尔满意的笑容,我突然深深地想念她,虽然她过世两个月了,之前有的感觉应该只是悲伤,但这一次我明显感受到想念,因再也不见而想念。
妈的遗物,少得可怜,除了一堆四季的衣服鞋袜,几个便宜的包,还有金器三样。衣服鞋子好一点的都是我给她买的,有些最多穿过一两回,好的衣物妈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走亲戚时穿几回,她身体又不好,根本没力气多走动,所以穿的次数少之又少。倒是那些又旧又便宜的衣服,平日里总是穿着,让她穿着好的说不听,舍不得穿有什么用,现在不是再也穿不上了么?其实我知道她心里是很喜欢那些衣服的。这些东西我全扔了或送了,一样不留,我不想留,留着会让我心尖儿疼,因为它们时刻提醒我妈是那么一个不会爱自己的人。金器三样大的给妹妹了,有一对小小的耳环我留着,那是90年代我爸给她买的第一样奢侈品,在当时算是奢侈了一把,那时的她内心一定是洋溢着幸福的。而她人生的幸福时刻也许就定格在那个年代了,往后的日子就是越过越难,直到我们长大成家立业,但是她的身体早就不好了。女人都有爱美之心,虚荣之心,这样的她我很喜欢。
妈留给我的东西里我唯一最想留的是十万元钱,那是她和我爸共同存下的二十万元钱,我爸说二一添作五,给我和妹一人十万。为什么有这么多呢? 其实他们一直过着拮据的日子,这钱是变卖之前旧房子存下的十几万和她过世的丧葬费。为什么我是这么实际的一个人? 因为留着这些钱,就是留着妈对我的爱,因为她生前一直顽固地认为这种方式就是父母对孩子最大的爱。她总是很节省,总是想从原本就很低的养老金这唯一的收入里抠下一些钱来给我和妹妹。她不光自己省,也对我爸花钱很有意见,这经常是他们矛盾的导火索。只要我爸花掉了她认为不该花掉的钱,她就不顾自己衰弱的心脏,羸弱的身体,哪怕拼尽全身力气去讨伐那个乱花钱的人。所以经常两败俱伤,其实不止,跟着受伤的还有我,以及我的家人。但是她不管这么多,钱是第一位的,她是在为我们打算的,她在坚决捍卫我的利益。当然我不知道多少次跟她表明,我不需要他们的钱,我只要她开心,要她安享晚年,要她照顾自己的身体,要他们和睦相处,要他们不要为了我的任何利益而争吵……但是,道理是说不通的,以我妈的意识水平,以及她病弱的身体所支撑的病态的心理,是不可能理解到我的需求的。所以我要好好留着这十万元钱,这是我妈对我最大的爱,虽然我不需要这种爱,但是给的人认为这是最好的,可能她认为给不起的才是最贵重的。那作为儿女,只能接受,接受并保存着,代表着爱一直都在,不然,是再也寻不着了……
我妈对我们的爱除了省钱给我们以外,还有就是不遗余力地为我们操心。这一二十年来,因为她心脏不好,经常住院,所以我的人生大事都尽量少让她操心,做事尽量让她放心。我找的男人是敦敦实实的,从头到脚透露着三个字——靠得住。我结婚生孩子带孩子能不让她帮忙尽量不让她帮忙。当然她想出的那份力没出够的话,她全用她操的那份心补上了!我一直以来做事尽量照着她的意思来,总是怕她突然不高兴了,顺着顺着发现她自己也是变来变去的,根本不确定的,顺着她也是不满意的,总归身体不好的人,想得太多想得偏激,所以根本无法做到顺她的心意。所以母女之间由平和的谈话开始,没几句就让她把天聊死,聊死还不罢休,恼羞成怒针锋相对这样的事例也会经常出现,她也经常狠话连篇,但事后我都会主动修好。她为我操心是她认为她能给我的爱的第二种,而我越来越不能接受她这种爱的方式是从有了孩子开始的。因为她一个根本没有任何实战经验道听途说一些还根本记不全的人,要来指导我带我的孩子也就算了,孩子生病了她还要当自己半个神医来做主张,那我当母亲的本能在理智上肯定要拒绝了,拒绝无效那肯定就是言辞激烈了,演变到后来就是凡是她操我孩子的心,我一概拒绝,拒绝到严防死守。
说这些的意思不是要怪我妈,说实话,她生前我很怪她,怪她不懂爱不会表达爱,怪她不懂我们的感受我们的心,怪她不能好好跟我爸相处跟自己相处……如今想来,我还是觉得自己是个不够孝顺的女儿,总是以生活压力大啊,带孩子辛苦啊,操劳家庭太多啊……这些借口来开脱自己对她不够耐心。总是觉得她为什么这么不省心,生活已不易,我管着两个孩子,也没有谁能帮衬着点,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可以了,为什么偏不管好自己,要操这么大面积的一份心,明知无力而为,却偏要为呢? 可能还是那个道理吧,她认为给不起的才是最贵的,她一直在给着我们她认为的最贵的爱!
当我已是为人母,一双儿女是我的最爱,我总在思索,怎样的爱才是母亲应给孩子的爱? 母爱是本能,但是以我这么多年来为人子女的立场来说,爱的方式也是极有讲究的,我会尽力避免那些父母所给的负面影响的方式去爱我的孩子们,我知道我妈一直在用她认为最贵的方式在爱我,但是我会用我的孩子最需要的方式一直爱他们,这也是今生的爱在一代一代传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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