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赫独自坐在湖边,一椅、一桌、一壶烫茶。春日的风冷冷地抖着他的衣襟,篆刻着他黝黑的脸。
今日气温骤降,几天前的暖阳竟似凝了薄霜,灰簇簇地打不起精神。湖岸边枯黄的衰草,在瑟瑟的寒风中,齐簌簌地抖向西北。
他点燃一根烟,叼在嘴边上,烟气像《西游记》里的小妖,不断变幻着形状,袅袅地舞蹈在空中。
早春的湖,是最纯粹的冷,那些刺骨冰层的精灵,依然附着于它的心底。它在寒凉里,抖着牙齿,打着寒颤,卯足了劲儿,哗啦啦地奔向远方。
他也卯足了劲儿,将鱼线掷远,然后重重地坐下来,手执鱼竿,静默成一座雕像。
他是一个垂钓者,安静、简单、孤独地存在。
远处的湖面上,虚空地泛着几个小小的涟漪。
垂钓者对岸似有狼烟在升腾,张牙舞爪,缭绕着冲向云端。他知道,每年的冬季,农民会烧掉大片大片的枯草,换来第二年的土地肥沃。可是春天,大片大片地烧燎,又是为何,为了整洁美观,亦或是重新生发出嫩绿的草芽来么。
他有些惋惜那片枯草,那些草很美,像高粱那么高,像麦穗那么金黄,风一吹,呼呼啦啦地,美的像一幅画。冬日里,他常常沉浸在那幅画里,怀想绿阴冉冉的富庶草原,怀想牛马布野的塞外景色,怀想那彤红脸庞的好姑娘,在雪白的毡房前跳舞,缤纷的蒙古袍,像格桑花儿一样开放。
他儿时的家,在鄂尔多斯草原,他每天哼着长调,牧着羊群,像羊儿一样自由,像雄鹰一样孤独。他家的草场,是最令人羡慕的草场,水草丰美,百花飘香,小溪缠绕。草场六里开外,住着一位美丽的蒙古族姑娘,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像月亮一样。
那时候的孤独,被他雕琢成五彩的格桑花,香喷喷地盛开在心坎里。以至直到现在,身处钢筋水泥,繁杂喧嚣之中,依然让他很不自在。
瞧你,一天天的呆在那里,傻里傻气,像个轰鸟的稻草人。家里那个女人,总是翻着白眼,没好气地抱怨。她的抱怨,也让他很不自在。
天色渐渐暗下来,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身旁所有的物件好像都活了,湖里的水在喊,岸边的草木在喊,身上的衣裳在喊,手里的鱼竿,也在喊。
他猛然一颤,忽地挑起鱼竿,一条活泼的红鲤,在最后一抹残阳中,蹦跳在灰色的雾霭里。
垂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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