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日午后,街边花坛里的美人蕉开得正好,火一般大片大片地燃烧着,几株修整过的金合欢上,苍翠欲滴的绿叶泛着银光,星星点点,似乎在与阳光游戏。
我坐在小区门口的石墩上,等同事的车去赶一场培训,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机。
天空几朵白云在闲游,头顶的法国梧桐哗啦啦地响。近旁,几个老人在门卫室背阴处闲聊,这样容易倦怠的午后,他们好像都不困。
他们在讲什么?
“今天早上,在百佳超市门口,小区的王婆婆被撞了,因为那辆轿车开得太快啦……”
王婆婆,哪一个?是那个个头瘦小、精神矍铄,经常在超市路口卖菜的奶奶吗?
我忍不住竖起耳朵听着。
“听说她当场就倒了,没救了!挎在胳膊上的菜篮子被撞飞了,黄豆、茄子、小甜瓜撒了一地啊!”
一个瘦高个的老爷爷说完,还不忘叹一声:“可怜人哪!”
“是啊,她忙了一辈子,这下那两个儿子、老头子怎么办?”
一个老婆婆的话证实了我的想法——真是那一个,我认得的那个王婆婆啊!
孩子还小的时候,我推着小推车带她散步,经常在草坪上看到王婆婆和别人聊天。一来二去,我们也熟了。
她家有一个胖乎乎的小孙女,那时刚会走,现在已经上幼儿园了!
她说话的嗓门挺大,手脚麻利。老伴中风瘫痪,偶尔会坐着轮椅和她一块出来。大多时候,她总是一边择菜一边看孩子跌跌撞撞地玩耍。
待到所有菜都择完,她就开始喊小孙女回家,说要早点做饭,媳妇中午还要回来吃饭。
我有点不喜欢她总是把一堆菜叶、豆荚什么的留在草坪上不清理的坏习惯,也就很少和她交流。
一次,我们又在草坪相遇。她带了许多莲蓬出来,个个又大又饱满,给每个小孩分两个。我不许女儿接,她非要塞过来:“这是我们老家自己种的,不值钱!家里还好多!”
那时,莲蓬还卖两块一个呢!我见推脱不过,女儿又一脸艳羡,只好对她笑笑,道谢。
毫无疑问,这是个勤快的婆婆!
“妈妈,我要吃,剥!”女儿接过莲蓬就要吃。我给她剥莲蓬,王婆婆问我:“我看你家孩子都是你们带得多呢,她奶奶呢?”
“她奶奶身体不好,在老家。”
“带孩子是一件累人的事呢,现在的孩子是个宝,吃的喝的什么都讲究,我们老人都不知道怎么带了!还是年轻人自己带孩子好呀!”
“嗯,各有各的好处!”虽然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还是不大愿意听她叨叨。
她的故事,我是听了许多的。
两个儿子,老大大龄未婚,胖胖的小姑娘是老二的孩子。两个儿子都跑快递,儿媳妇在附近建材城上班。
她和老伴是船厂工人退休,退休金加多年积蓄为两儿子买了我们小区两套一楼对门的房子,还帮着还贷款,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老伴是突然中风瘫痪的,加上新生的孩子、要伺候的儿子儿媳,她本就忙碌的生活一下子又添一重磨难。
从前,儿媳没生孩子,她和老伴在小区物业里谋了打扫卫生的差事,每个月有2000多进账。日子过得还挺宽裕,她还能饭后去跳跳广场舞。
后来,干不了了。房贷还在,孙女要养,老伴要照顾,她忙得像陀螺。
儿媳妇出去上班了,又看不惯她带孩子,总是说她。儿子痴迷于打游戏,很少体谅她。年轻人下班时间不一样,她有时得做几遍饭。
大家说,她把儿子儿媳都惯坏了!
年轻时,她以自己有两个儿子为荣。她也深信养儿防老!
年老时,孙女出生,她有点不高兴。老伴倒下,她才意识到这分荣耀是沉重的负担。
她什么都为他们操心。二儿子结婚,帮他们装好对门的房子,一家人吃住仍在一起。家里添丁进口,老伴病倒,生活费明显增加,她是一家之主,又不是一家之主。
她开始让儿子们交生活费。多年习惯了被父母贴补的儿子,花了很长时间才适应这种变化。
可是,大儿的婚事、婚房还要不要操心?操心,老伴疾病缠身,自顾不暇啊!不操心,儿子没怎么存钱,工作也一般,以后看他打光棍?
这些叨叨在不大的小区里,早已不是秘密。或许,她的儿子们也听过吧!
就这样,小胖孙女上学后,王婆婆在很远的郊外种上了菜,时不时卖点菜,捡点破烂,期望给儿子们减轻点负担!
昨天,应该是在卖菜的途中,她被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撞倒了……
她的一生,还不及回首,便去了!
王婆婆,只是许多为儿为女的中国父母的缩影:日渐老去的身板、如影随形的疾病、卑微谦恭的姿态,一生操劳,换来一个不得善终的命运,可怜吗?可怜,可怜天下父母心。
那两个儿子,那个瘫痪的风烛残年的老伴,剩下的心,由谁来操?
老人啊,维护好自己的健康,拿着自己的退休金好好安度晚年才是正理呢!儿孙自有儿孙福,过多操心,可能还纵容了子孙的懒惰,对谁都没有好处呢!
突然就想起那个新闻里出现的,问孩子要了两套房的犹太单亲妈妈。她早早逼孩子自立,逼他们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给她买房,儿子们在被迫获取生存技能的同时,也领会了妈妈的苦心。
这样,显然是更好的结局。
夏日,炎热依然。可是想到王婆婆,却让我禁不住一阵悲凉,凉意深深地在烈阳下蔓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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