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文/尚踏汐

他站在彩票站的数字前已经不知多久了，双腿都有些发木。他不清楚看到了些什么，大的小的数字在他眼前跳来跳去，身边的人来了又走。他有些恍惚，终于迈步走出门口。清冷的空气就像一盆冷水，把他从昏沉中激醒了过来。展开握在掌心的几张彩票，他叹了口气，朝家的方向走了。

他的生活就像永远不醒的噩梦，白天面对的是扛不完的货物。每当这时，他都会放空大脑，只记挂着双腿左右前行的顺序。左腿、右腿、左腿。这样会相对省力。

他就这样梦游般地度过了无数的白天。他曾试过，他也曾厌倦日子如流水般过去，他想抓住时间，去体会、记忆什么，让他们留下什么可怀念的。可是，没有。除了剧烈的痛、全身的疲累，以及没有尽头的工作，再也没有什么了

他喜欢彩票站。每日下班后，他都会注视天边，当冰冷的火烧着天际，他全身的疲累也一扫而空。云焰让他舒坦。他会哼着小调，溜溜达达地走进彩票站。他喜欢盯着数字，他喜欢假装琢磨些什么。那些彩票规律，他想不明白，虽然他费力地去想过。然而，单单看着那些数字，他就快乐。他确信，他的幸福就在这些数字后面。其他人的加入也让他安心与舒适，他会亲切地扫视身边，这种放松不属于他一个人，大家一起向往，这给他一种别样地家的感觉。但梦终有醒地一刻；当鼓起勇气买彩票地时候，也是梦想破灭之时。他激动战栗、沮丧无助。一阵眩晕，梦醒了。

他一个人静悄悄地走在街道上，昏黄地路灯在他地身后拉出一条长影。他咀嚼着欢喜之后的虚空，脚步声彷佛响在他的心上，空荡荡的。

他的家在一栋低矮的四层小楼里，垃圾堆在楼道外，苍蝇嗡嗡的飞舞。他推开家门，灰色的沙发和为数不多的家具散落在墙边，沙发上扔着零散的衣服，抽屉敞开，放着他自己也不清楚的东西。日光灯惨白的闪耀，黑漆漆的屋外传来一声狗吠。

他独身一人，结婚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他太羞怯，昂贵的彩礼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家长审视的目光也让他无地自容。

他不想见人，冰冷的家里纵然得不到温暖，但也少了许多数落与不屑。他的工友，他是不想搭话的。“我和他们不同”，他在心里想着。当他们开玩笑，同他搭讪，问他有没有中彩，他总是不知如何才好，他感谢他们的好意，可是一再的失利让他倍感难堪。他听人们背后议论：他是赌徒。一些人开始还很热心，似乎是因为听了这些议论，最后便对他敬而远之了。人际的纷杂让他感到疲倦，也有一丝不屑。

他不抽烟，家里也没有电视。在无数个这样的夜里，他总是躺在木板床上遐想。他盯着日光灯，小虫在灯间舞蹈，他可以听到日光灯的低吟。虽然，在彩票站他倍感安慰，可是回到家后，空虚感便百倍的放大出来。他月月没有结余，衣服也久久不洗。最后什么也没有收获，只有一个评价：赌徒。自己一天天老去，工作也一天比一天吃力，他心中一阵焦灼。赌徒，赌徒，他在口中念念自语。

昏暗中一道亮光划过，他忆起了一件往事。

年幼时，他曾喜欢一个女孩。他那时就不很合群，只是远远的望着伙伴们嬉笑打闹。直到有一天，她走到他面前，伸出一只手，”来和我们一起玩吧“她长得并不漂亮，可是她友善亲切的表情让她四周闪闪发光。她嘴角长者痣，眼睛笑眯眯的。

有没有去，他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把她的秘密告诉了一个小人，小人便把它抖露了出来：他喜欢她。他记得她跳着脚走到他面前。他慌了神，不知该如何回答。似乎是魔力驱使，最终他承认了。她的眼神似乎闪出欣喜，脸颊也变得绯红。他不知道别人怎么理解，但他感受到了她的体温，他敏感捕捉到的那一刹那，也永远留存在了心底。他们之后此后再无交集，直到临近毕业，她默默地送给他一支笔。

他是多么想体面的生活下去，一想到她，他的心脏都要停止一下。可是，面前的生活是如此的不如意，犹如面对着无物之阵，他对未来茫然无措。

夜深了，他在床上静静的睡了。在梦里，他中了大奖，和她开心的相逢，就如孩提时一样，她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