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

作者: 饶饶饶饶饶 | 来源:发表于2021-01-07 20:30 被阅读0次

            我是一只奇特的鸡,当我拼尽全力从蛋壳里挣扎出来后的两个月后,我才意识到这一点,我是独特的。除了作为满园家禽中极为少数的雄性之外的独特。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我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狠心抛弃的,我也根本不知道我那个风流多情的老爸到底是谁,我对爸妈的概念源于我两个月时的某一天下午,阳光正好,其他鸡鸭都在低头觅食,只有我闲庭信步一副闲散模样,这时,一个可爱的小人被两个身形壮硕的大人牵着:“爸爸,妈妈,快看,这里有一只鸡!”这两个大人一左一右亲了他一口,用夸张到令我顿时停下脚步的声音说道:“哇,宝宝真棒,爱你!”对,你一定发现了,我听懂了他们的话,甚至开始有情绪和思考,而更让我觉得奇特的是,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想吐槽这两个油腻腻的大人对这个纯洁可爱的小娃儿的白嫩嫩的小脸蛋造成的恶劣影响时,我发现,满院鸡鸭,竟然还是只顾自己啄食,天呐,看这些蠢顿的母鸡和无知的鸡崽,还有那边整日扭着屁股卖弄风骚的鸭们~~~我意识到,我是如此独特,也注定了我此生并非“园中之物”!

          从此,我变得独特了,这个独更多指孤独,我除了一日三餐,更多时间用来仰望园外的世界,我看那白云舒卷,慨叹鸡生天地间,我见那榆柳荫檐,怅然于园内尘闲,我昂着高傲的头,悄悄蔑视来来往往的人类,甚至晚上,我也会盯着夜空深邃,沉醉于寂静和美好,规划一下未来的鸡生~~听起来好像挺充实的对不对?但,真的很孤独……

          我们的一生就这样注定了吗?

        不,我不甘心!

          我试图给阿黄(我隔壁床的兄弟)解释,但他除了吃还是吃,它认为自己的鸡生使命就是努力吃胖,然后长大找很多个老婆,生无数个孩子,有时候我觉得他也挺伟大的,为了种群的繁衍,我突然想起我的老爸,另一个阿黄,那个抛妻弃子的臭男鸡,又会瞬间对他充满鄙视;我们园只有三个雄性,在对阿黄失望以后,我也装作不经意间走过阿雄的身边,试图找个机会搭下话,但时常被其他母鸡挤开,你懂吧,阿雄是整个园里最靓的崽,但我认为,他徒有其表,他每日除了吃就是锻炼,不停地打鸣飞上飞下,享受着众母鸡和小鸡的崇拜,甚至隔壁的鸭子们也会不时地越过道德的边界,哦,说错了,园子的边界来到我们园,更有甚者,飞过来的时候还不小心刚好落到阿雄身上,我想我是小看了这群鸭子,他们每天嘎嘎嘎大概是在测算飞到阿雄身上的精准距离。虽然追求者甚众,可她们不知道,他们眼中的男神在一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拉屎的时候亲口对我说他的理想就是成为最耀眼的存在,被主人挑中,向别人展示“咱家这鸡肉又紧又壮实”,哪怕壮烈牺牲!淦!他果然是一只热血青鸡!还是一只无脑热血青鸡!

          我也试图策反女性鸡友们,上至五年老母鸡大姐,她们有着丰富的鸡生阅历,必然能给予我一些靠谱的建议吧,考虑到她们下蛋孵蛋的辛劳,我特意在草丛中找了一只小肉虫儿作为礼物前去“拜访”,她接过小肉虫儿后热情地表示:“要么想开点要么死开点!”我心中顿时对那只无辜的小肉虫虫产生了愧疚~~中至三年的大姐鸡,但这些中年妇鸡们一般都以团体行动,终日在觅食中闲聊,话题基本不离:“孩子们的爹到底找园里哪个废柴?”我多次被他们以“性骚扰”为由头踢出来,更多的是从她们垂涎的眼神中飞速撤离;好吧,总还有一年左右的同龄鸡,但这些美鸡们除了吃,就是睡美容觉,要不就是就是围在阿雄身边,已然搭不上话;只剩年下鸡了,我以一个思想家救世主的形象跟他们讲着鸡生真谛,她们天真无邪地瞪着小眼睛回应我:“我饿我要吃我饿我要吃~”罢了罢了~

          不济还有隔壁的鸭们,其实我是很不屑找他们的,整日除了吃就是扭,自以为引领着肥臀潮流,嘎嘎嘎地嚣张跋扈得不得了~但我依旧抱着零丁的希望拼尽全力飞过去,不出所料地被他们轰了回来,以至于我后来都不太想理他们……

            不过,踏破铁鞋无觅处,我也终于找到一个朋友,来福!听名字就知道他的身份了吧,是的,他是一只狗。我听见屋主人呼唤过他很多次,他就住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以往对他的印象都是摇尾乞怜的狗腿子,主人一喊就飞奔而去,然后叼着一根骨头回到窝边啃一下午。他说他有九岁了,是一个老年狗了,我看着他一身粗糙的浅黄色狗毛和啃完骨头后嘴角残留的口水渍,实在不忍直视,依靠幻想着他小时候的可爱模样和他保持面对面的交流,所以在屋主人家的后院里,你经常会看到这样神奇的一幕,一直趴在地上懒洋洋的老黄狗和一只干瘪又自信的公鸡面面相觑~那是我们在交流。

          当听到来福说他能理解我的想法时,我一蹦三尺高,那是我有生以来飞得最高的一次,以至于我还收获了一些女粉丝,隔三岔五追着我要给我生小鸡崽,但我以还未立业完成梦想的理由拒绝了她们的求爱,我多次为我的坚毅感到骄傲,因为她们也不是真爱,被我拒绝后转眼又去找了阿黄。来福笑我有福不会享,然后作势就要给我讲他曾经被屋主带出去与众女狗们潇洒的风月故事了,这时候我就会用翅膀扑腾几下扬起地上的细细沙尘,迷住这老东西的眼睛,断了这红尘俗世的聒噪。夜里来福睡得很晚,他说年纪大了,睡眠又少又浅,我就陪在他身边跟他不知疲倦地讲着我的想法和见解,他颇有精神,我们有时候甚至能彻夜长谈,以致阿雄起来打鸣的时候我才沉沉入睡。不过,夜晚的确是一个非常美好的时间段,四下寂寥无人,只有我和来福清醒地谈天说地,他会从他来到这里开始说起,那也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我总没等他说完,因为鸡的寿命可没有狗长,我的理想抱负还要抓紧时间实现!有时候来福听完我的见解想法,眼里流露出的赞许的眼光让我深感自豪,当我向他说出我要逃离这里去外面闯荡施展鸡生抱负的时候,来福眼波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他要开口说什么,他应该是开口说了什么,只是我沉醉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中自动忽略了。

          我的世界很小,我的生命短暂,上天给予了我特殊的能力,我不甘心辜负。人类说及时行乐,我不追求快乐,我只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寻找到一个同我一般的鸡友,哪怕这路途遥远,充满艰难险阻,这就是我的理想。

            当我终于成长为一只看起来较为结实的大公鸡时,当然,这是来福告诉我的,他说:“你比我们刚认识那会看起来健壮多了”,他的下一句话,成了我完成理想的起爆剂,“主人生日快到了,估计要下杀手了!”来福面带沉痛地说着这句话,仿佛就是诀别,而我不这么想,我,不是一只平凡的鸡啊!

          逃跑计划迫在眉睫,我加紧锻炼,阿雄想来是被我刺激到了,竟也开始没日没夜地锻炼,我为逃生,他为牺牲,造化啊造化!

          终于,在一个漆黑寂静的夜晚,我跟来福慎重地道了别,我看着他老泪纵横地模样,心下诸多不舍,用翅膀摸了摸他的头,第一次,我不再嫌弃他又老又丑地长相。我回头看着那些熟睡中地鸡鸭们,为他们将来的不可逃脱的悲惨命运感到惋惜,我感叹自己还没有能力拯救他们,一阵怅然。整理好情绪,我一次就飞上了围栏,我站在围栏上看着这块生活许久的土地,再见了!

          我在如墨的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奔跑着,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世间之大,任我闯荡,我奔跑、飞跃、大叫,宣泄着内心极致的快乐!我从墨色跑向黎明,仿佛跑了一个世纪,又仿佛只跑了一瞬间。当远方黎明的曙光逐渐洒向大地,我知道,我会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鸡生!我会创造属于家禽界的神话!

          树的挺拔,花的多姿,稻田里飞扬着的麦穗,如仙乐般动听的流水……外面世界的美好我还来不及细细欣赏,我脖子一紧,身体腾空……

        “这谁家的鸡啊,长得还挺壮实。”

          “跑这么远,都跑河边来了,估计找不到主了,回去抄了吧。”

        “要得!搞点姜和酒一炒,走走走,回去!”

        这是我在鸡生最后听到的两个中年男人的对话,手起刀落,我看着自己喷溅在空中宛如鲜花怒放的鲜血,突然想起我曾忽略的来福的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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