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树上趴着一个蝉蜕,蝉蜕上方是一个崭新的蝉身,它通体金黄而柔软,因为新生还不会飞,它趴在树上,努力吸吮树汁,一边适应新的身体,一边积攒飞的力量,终于在中午的时候,一声吱叫,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彻底入夏的时候,带着自己制作的网兜去捂树上的蝉,网兜的制作过程一般是,用一个装苹果的网兜,套在一根铁条拧成的圈上,然后缝上边,铁条伸出的部分绑在一根竹竿上,就算制作成功了,夏天的时候蝉真的很多,在树上有的趴的低,有的趴的高,只有趴的低的才能成为目标,高的只能望蝉兴叹,有时一棵树上趴一两只,伸网一扣,蝉便只能在网里挣扎了,有时一棵树上能趴几十只,黑压压一片,只是这种情况不常见,但还是只能捉到一只,其余的便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我家院子里有两棵梧桐树,其中一棵的枝叶伸到了平房顶上,那枝上也爬满了蝉,我经常爬到房顶直接用手去抓,只是偶尔才能抓到,但抓到的蝉并没有什么用,往往攒了一大堆,想来想去干脆喂鸡算了,结果鸡们十分的不给面子,居然看看就转头走开了。
关于蝉的另一项活动,是带着木锨到土路上去挖地下的幼蝉,俗称爬大,还有一种小的,叫小唧唧儿,不是长身上那个小唧唧,就是普通蝉的缩小版,挖的时候要用技巧,把土层轻轻的刨开,如果下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洞,那便是幼蝉的洞了,然后找来一根小小的树枝,伸进洞去,幼蝉就会抓住树枝不放,这时就可以轻轻的把它提溜上来了。
有时不小心挖过了,就会把爬大拦腰切断,流出粘稠的白色体液,而且一不留神就会把小路挖的坑坑洼洼,于是乎看看四下有人没有,赶紧偷偷地溜走,然后好长一段时间不敢走那条路。
而最让人兴奋的却是晚上,因为晚上是爬大们褪壳的时候,它们纷纷从地底钻出来爬到树上,经过一夜的蜕变,到了早上,就会留下一具空壳,专业叫法叫蝉蜕,俗称爬大皮,据说可以入药,偶尔也有人会下乡来收,不过是按斤收,虽然一斤可以卖三十块钱,可是爬大皮那么轻,攒一斤可不容易,我攒了一个夏天二两也没攒够,最后也不知道烂到哪里去了。
而刚钻出洞则不一样,不仅每天都有人来收,而且每个价钱也很诱人,一个一毛钱,当场兑现,绝不拖欠,所以一到晚上,大孩子小孩子甚至大人们,纷纷带着手电筒出动,眼光和手电筒聚焦在每一棵树上,搜寻着一个个藏在暗处的一毛钱,不过也不是每个爬大都可以卖,有一种他们是不收的,就是在将入深夜的时候,爬大已经褪掉了一半的壳,上半部分躯体在外,下半部分在下面壳里,这种即将获取新生的生物,上身已经逃出躯壳,舒展开来,下半身还压缩在壳里,因此被我们称作大头,大头因为没有了卖钱的价值,便可以逃过一劫了。
早上的时候,经常会看到树上趴着一个蝉蜕,蝉蜕上方是一个崭新的蝉身,它通体金黄而柔软,因为新生还不会飞,它趴在树上,努力吸吮树汁,一边适应新的身体,一边积攒飞的力量,终于在中午的时候,一声吱叫,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家门口有一排杨树,以我长久的挖爬大洞的经验看,那树根下必定有很多爬大洞,但是我从来没有挖过,因为是我家门口嘛,挖的乱七八糟有碍观瞻,而且我妈也会打死我,不过那树长得笔直,粗细也合适,于是我经常爬上去,每次都只能爬到半树腰便没了力气,腿却常常磨得血淋淋,不过依旧挡不住我对爬树的热爱。
我家左边有一条田沟,更小的时候,田沟的对面有一小片杨树林,不过几十棵树,树底下全是野草,可以直接在上面打滚而不弄脏衣裳,所有的树都被我爬遍了,想着总有一天我要爬到树顶去,我们这里最常见的树就是杨树,其次是槐树,杨树有大叶杨和白杨两种,白杨不如大叶杨好爬,因为大叶杨树皮比较干涩,不容易滑下来,而梧桐树似乎只有我家有两棵,别家都没见到过。
到了出红薯的时节,我们也会去偷红薯,偷来的红薯不知道怎么烤,于是只能用闷的,就是把一大堆麦秸点着,把红薯扔在里面,有时麦秸被压得太实,无法充分燃烧,于是狼烟弥漫,熏的人方圆两米之内不能靠近,我和伙伴一起比赛谁能进到烟里面坚持的更久,结果往往熏得眼睛疼。终于闷熟了,拨出来一看,黑乎乎的,拿在手里烫手,吃到嘴里烫嘴,里面的瓤有点甜,有的是红瓤,有的是白瓤,反正统称为红薯,吃起来觉得和煮的没多大差别,不过那种闷烤过的味道还是很可口的。到了苞谷将熟未熟的季节,则可以把苞谷掰下来吃,闷苞谷的的方法与红薯类似,但结果却大不相同,如果不把苞谷皮撕掉,闷出来后扒开一尝,跟煮的完全没有区别,要是撕掉皮再闷,拨出来早了会不熟,晚了就焦了,黑乎乎的,没法吃了。
那一年我哥考上了初中,他说要在暑假前攒够初中的零花钱,于是决定去卖雪糕,这对我来说是一个伟大的决定,因为可以蹭雪糕吃,但是也不是白吃,我要跟着他一起去,他负责卖,我负责吆喝,他负责计算买卖,我负责在一旁一边吃一边听他计算,一个冰糕五分钱,卖一毛钱,一个可以赚五分钱,一个雪糕一毛钱,卖三毛钱,可以赚两毛钱,卖冰糕赚的钱可以用来进货,雪糕的钱则是纯的利润,越算越激动。
激动完后借来我四奶家一辆三轮车和一个保温泡沫箱,越过村子,走过麦场,有时晴天,有时阴天,我们都希望是晴天,我哥说,麦场的人都在干活,就会口渴,你要大声吆喝,让他们听见,来买咱们的雪糕,我点点头,卖力的喊起:卖雪糕啦,卖雪糕!
有一次走过一段无人的小路,叫了好久也不见人,我就懒得吆喝了,一停下来就犯了困,于是就蜷在车里睡着了,我哥问我怎么不吆喝了,一转头发现我睡的正香。
但我哥并不是一个老实的家伙,反倒是很有心机,我有时很不服气他,他便打我,打了我之后,他又怕我告状,于是假装低下姿态跟我说:我知道你屈得慌,但是你要是不跟我对着干,我能打你吗,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打了,你要告状就去吧,我不会怪你的。我听了感到很羞愧,就打消了告状的念头。
但他也并不是只会耍心机,有时打了我之后,他也会说好听的,他问我喜欢吃大头雪糕吗,我说喜欢呀,他说我给你讲个大头雪糕的故事吧,于是一口气讲了十多分钟临场发挥的大头雪糕历险记的故事。我也就不好意思告状了。
夏天下过雨之后,干涸的坑里会变成泥潭,泥潭是泥鳅和黄鳝们的天堂,也是我们的天堂,一帮大孩子小孩子纷纷挽起裤腿,下坑赤手挖泥鳅,泥鳅俗称泥巴龙,这泥巴龙不比蝉,是可以吃的,但问题在于,别人挖了一条又一条,我却一条也挖不倒,因为找不到在哪里,即使找到了,滑溜的也抓不住,有的同伙看不下去,亲自来指导我,你要挖那些看起来有洞的地方,那时泥巴龙钻过的,然后抓住他们的头,它们就跑不掉啦,我却还是挖不倒,我就很沮丧,最后我和他们唯一收获相同的就是,大家的小腿和胳膊都是黑乎乎的,我果然与劳动无缘。
那时家里不兴买水果,于是黄瓜和西红柿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水果的替代品,每天上学都会拿一个边走边吃,每次路过我奶家,我奶总是在门口立着,我也就每次问她要不要吃,她也每次都回答不吃,有时也会带一包方便面里的调料包,洒在黄瓜上面,有点辣辣的,觉得很好吃,吃西红柿或者黄瓜一般是中午去上学时,因为中午比较热,吃着凉水洗过的黄瓜或者西红柿,和吃雪糕一样的功效。
秋天的时候,院子里那两棵梧桐树,粗壮的有些老迈,我环抱着才抱住一半,叶子也开始纷纷落地,那叶子巨大,大的让人惊异,上面的纹路就像手掌里的纹路,明明还是绿油油的,不知为什么一定要落下来,随着桐叶落下的还有桐花,那花像喇叭一样,却比喇叭花更长更大,整个是粉红偏紫色,像一条裙子,美丽的我想把它收藏起来,但也知道过几天它就会干枯,于是就扔掉了,却又去捡起了另一朵。
杨树的叶子无论绿的还是枯的都铺到了地上,随着叶子落下的,还有槐树的练枣子,就是槐树的种子,比豌豆略大些,又黄又圆,不过是不能吃的,除了皮就是核,而且难闻的很。
秋天的时候,除了我家里的梧桐树,万物枯黄,地里种的黄瓜藤蔓干巴巴的挂在竹竿上,地里种的苞谷刚刚收完,不知道哪里来的无数的蜻蜓,比夏天还多,而且飞的极低,在我周身转来飞去,我一转身,不小心就抓到了一只,又不小心放走了,想伸手再去抓一只,却怎么也抓不到了,这时我看到干枯的黄瓜藤里挂着一个巨大的瓜,那瓜绿的发亮,而且很长,我忍不住惊呼:好大的黄瓜呀!
我妈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黄瓜有这么大的吗,那是倭瓜长到黄瓜藤里去了。
过了秋天,也没什么事情好做,还好每天下午下课后还有动画片可以看,有金龟子的大风车,还有西游记,大脸猫,海尔兄弟,四驱兄弟,蓝猫淘气三千问,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动画片。
第二天上学到了教室以后,所有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讨论昨天晚上动画片,一般会分成好多讨论组,因为看的动画片不一样,所以要找好同党才有利于交流剧情。
那年我八岁,我的黄金时代,时光漫长的似乎把我温柔的包裹在一个小小的繁盛的宇宙里,但时光最终还是打破了它,黄金时代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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