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过世后,我时常提醒自己,以后要多孝顺母亲,让一辈子受苦煎熬的母亲多享些福。平日是顾不上回去的,只是让熟人或当地的班车给她捎些东西,聊以弥补我心中的不安。今年暑假,妻说“你应该回去看看母亲了,她年事愈高,身体愈差,在人世的时间也不多了,在老家一个人孤苦无依的,虽说有大哥大嫂在,但也有顾不到的时候。再说,她不在乎那点东西,她在乎的是能多看你一眼”。是啊,我也早有此意。我说,只是不知道该买什么东西呢?每次捎东西或回家时,我总是犯愁该买什么呢?以前,我总觉得母亲一个人总有不想做饭或不想吃的时候,所以总是买一些奶、粥、蛋黄派一类的,到了夏天,天热了,我就买些罐头,饮料等。但这些东西吃得多了,也该换换口味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买上述东西比较实用,能放住。而肉菜一类的一来是放不住,二来是母亲也不咋会做,不喜欢吃。于是,买了一贯买的吃喝,还捎带了一些肉菜(回家后,叫哥嫂一起吃)便叫上儿子坐上车走在了回故乡的路上。 一路上,公路两边的绿柳如阴,田地里各种植物的长势正旺。走了将近两个小时,已看见了村庄,村口依稀着一个身影,看不清楚。等车停靠在路边,我才看见原来是母亲,一张饱经沧桑的脸,疲倦深凹的眼睛,几近花白的头发,一向结实硬朗的身板也略显弯曲,额头上布满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几个月没见,母亲又显苍老了。我的鼻子一酸,忙说“妈,这么热的天,您怎么出来了”? “你大哥大嫂说,你跟贝贝今天回来,我把饭做好了,就出来看看你们”。妈说完,和我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提上回家。 回到家,母亲张罗着就端饭,我一看,是我最爱吃的香喷喷的烙饼和烩粉条。这也是母亲的拿手饭。曾记得,家中生活条件好了点之后,每逢家里来亲戚朋友,母亲总是做着这两样东西,而所有客人吃完后没有不称赞的。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的烙饼和粉条成了我的最爱,深深的烙在我的灵魂深处。这么多年来,不管是上学回家,还是参加工作后探亲,母亲总是给我做这两样吃的。“快吃吧,有会儿了,快要凉了”,母亲嘱咐道。“嗯”。回过神一看,儿子也吃得津津有味,还不时的说“香、香”。母亲并没有吃,而是坐在我们面前爱怜的看着我们吃。我说“妈,你也吃吧”。“我不饿,你们先吃”,母亲说。我知道母亲这么多年来已养成了习惯。由于那时这东西还属于奢侈品,母亲做起来后,总是让父亲陪着客人先吃,然后是我们兄妹吃,她总是最后一个吃,而且吃的都是土豆和莜面做的。她也总是说,我不好吃油大的,粉条也不好消化。那时,懵懂的我信以为真。直到多年后,我才明白,那是作为女主人的一种品德:一种先人后己的、任劳任怨的品德;那是作为母亲的一种爱:一种博大纯洁、无私真挚的爱”。如今,生活好了,她的丈夫却先她一步离开人世,而她的子女们也有了各自的天空,单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她付出一生的老宅。顿时,我明白了,对于母亲来说,吃喝不算什么,那么困难的年代吃糠咽菜都熬过来了,最重要的是她心灵的孤寂。他只想多看看她的子女们,让子女们依偎在她身边,享受天伦之乐。而她又真切的知道,子女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轨迹。她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只是谁有空回去看她的时候,他总是在村口静静的等着。给他们做最爱吃的,然后给他们端起来,坐在面前看他们吃着。走的时候,把家里的土特产拿上,又目送他们坐上车,直到看不见车影。父亲去世后,我们兄妹接她到各自家中住,她说一个人习惯了,不愿出来。拗不过我们,只是冬天出来住住。住一段时间后就想回去。我知道她的心里。她是刚强的,不想给子女们添太多的麻烦;她又想着村里的老姐妹,一起看电视,干其他活,东门出,西门进,那是一种属于她的的真正自由、快乐的空间。我们也不勉强她,只能给她一些吃的、穿的、用的,另外给一些钱,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再吃些,吃饱”。母亲的叮咛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着母亲日渐苍老而越发慈祥的容颜,我和着心酸和爱,慢慢的咀嚼着、回味着、、、、、、 日薄西山,渐有凉意。我提出说要去父亲的墓地,母亲知道我的心思,默默的为我安顿供品。我特意去买了一盒香烟(我不抽烟,可对父亲来说,烟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叫上儿子准备走时,母亲吩咐道,不用待的时间长了,早点回来。
循着幽幽的小径,我们来到墓地。一切都安顿好后,我对儿子说“这是你爷爷的墓地,以后我老了,回家祭奠祖坟就全靠你了,你一定要记住”。接着我点上香烟,放到墓口,自己也点了一根。父亲,你大半辈子抽旱烟,我现在陪你抽抽香烟。你若地下有知,你的小儿子来看你来了。然后,我们父子俩都静默着。我吸着烟,眼前又浮现出父亲佝偻的身影 ,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儿子说“爸,你哭了,你是想爷爷吧”。“是的,自从你爷爷去世后,我一直想他,每次想起来,都想哭。你爷爷受苦受难一辈子,等我们生活好起来,他却走了。他没享过一天福。”一根烟抽完了,我将该散的散,该烧的烧,跟儿子磕了头。我心里默念着:父亲,你安息吧。我们一定会孝顺母亲,让她安享晚年”。 回到家门口,母亲早已等在那儿。大概是看到我眼红,想说什么却没说。我说“妈,我们包饺子去吧,晚上让哥嫂也过来吃吧。”母亲点点头。于是,母亲和面,我剁馅。馅调好后,母亲擀皮,我包。包完后,我又将其余的肉全部炒熟,除了晚上和菜炒的,剩下的都放在盆子里,吩咐母亲,以后吃,只要放到锅里热一热就可以了。大哥大嫂过来后,我们围在桌子上一起吃。母亲特别高兴,而我心里却酸酸的,我们给予母亲的太少了。 第二天,我说,妈,我该走了。母亲略带忧伤,但很快的又说“走吧,家里边事多”。就忙着给我那土特产,我说“不用了,上一次拿回去的还有”。妈说“拿上吧,趁我现在还能弄点,以后想吃也吃不上”。我心里隐隐痛着。母亲又坚持送我去坐车,说“看着你们走了,我就心安了”。于是,我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儿子,走向坐车的地方。一只手里的手,胖胖的,绵绵的,成天只知道摆积木,玩小汽车,人生未始;一只手里的手,干枯粗糙,一辈子纳鞋、种田、操劳在灶房里,生命渐渐走向终点。我的心沉寂了。这就是自然规律,生生不息。在我手里的是整个世界呀! 车来了,我们上了车,母亲嘱咐道“回去后给你哥打个电话,有空回来看看”。我说“妈,你回去吧,干活时要慢点”。车子走出很远了,隔着车窗望见母亲还站在那儿,我的眼眶湿润了,模糊中,母亲的身影越来越高大。耳畔中,依稀着妻子的话“母亲只是为了多看我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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