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整个屋子瞬间空了一般,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便涌了上来。风四娘那含在眼眶内盘旋不落的泪,那悠悠回转的落寞身影竟再次浮现出来。风四娘虽然受伤多次,却仍然保持着至情至性,而我在落入这个尘世之后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感情,好不容易遇见了一个楚,刚刚把心扉打开了个小角落,又被莫名拒绝,于是自此更跌进了漠然的境地,对感情再难投入害怕付出,我到底是个如此怯懦的人,不敢放开去爱去恨,终究是及不上风四娘半分的。
又休息了片刻我便自己出了屋门,这才发现云雪岸与碧落因为放心不下,竟一直守在我的屋外,我歉意地笑了笑,问道:“二叔和大哥他们呢?”
“在外头呢。”云雪岸低头轻言。
“去瞧瞧吧。”我有气无力地迈出了步子,谁知一晃竟险些跌落在地,云雪岸眼急手快地扶住我,一阵暖意顿时传遍全身,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然而我却本能地抗拒了,一抽身从他怀中移了出来,云雪岸略略怔了一下,轻轻放了手,眼中似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闪过,很快又消失不见。
见到大哥和二叔都安然无恙,心也就落了下来。二叔有些惋惜地说:“我们赶回客栈的时候风四娘他们都不见了踪影,不过生死未卜总算是还有希望,相信他们能转危为安的。”
我不作回答,只默默点头。
二叔从怀里又掏出一样东西,送到我面前:“不过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我抬眼看去,不由惊呼:“玉竹叶!”
二叔神色凝重:“不错,看来他们的触角已经伸的很远了。而真正的青竹帮在这些年萎缩了许多,只在江南一带以及京城附近有兄弟,而自老四那件事以后,老爷子似乎又有收山的打算。由此看来那个假冒的青竹帮的势力实在不可小觑了。
二叔的这番话让所有人都不免忧心忡忡起来,大家都沉默不语,似是山雨欲来的样子。
然而当下最重要的是把货物送到,于是便对二叔和云雪岸安慰道:“等收齐了货款我们就加紧赶回去,再和爷爷好好合计一下这件事吧。”
众人于是不再多言,只埋头赶路,不一会儿已到了镇中心最热闹的地段,我新奇地看着周遭的人文景观,究竟和汉人居住地大为不同。正看得起劲,突见前方疾跑来一名苗族青年,满脸是汗气喘如牛,身上竟还背着一个满是血污奄奄一息的老者。
看到我们的车队,青年竟只是匆促地望了我一眼,就迅速掀起车上覆盖的布,一头钻了进去。一切都来得太快,不及反应,然而就是这纯净的一眼,让我隐隐觉得他不是个坏人。
果然眨眼的工夫,就追过来了一批人。为首的是个小姑娘,看模样也不过十五、六岁,上着短衣衫配花衣,下穿蜡染百褶裙,腿裹绑带。花衣背心处还配一绣花方巾,上坠数根精巧长带拖至脚后跟,长带下端系着小铃铛,走起路来清脆欢快。那小姑娘带着一批手持武器的苗家青年干部,气势汹汹地拦在了车前。
“把刚才那两个人交出来!”小姑娘神气地冲我们大声道。
我探了探头,心想这小妮子年纪不大,脾气可不小哦,当下就装作一副茫然的表情。二叔似乎也对她的不礼貌颇为不满,于是跳下马来上前一抱拳:“我们初到宝地,不知怎的触怒了姑娘,在下实在不明白姑娘所指何人,又谈何让我们交出这类的话?”
小姑娘昂了昂灿烂的脸,眼光从我们每个人的身上扫过:“你们是汉人?”
“正是,我们一行人来宝地送货收款,还不知哪里冒犯了姑娘。”二叔还是尽量地谦恭有礼。
苗家小姑娘轻笑出声:“你别装傻了,我都看见人躲进了你们的车子,还不交出来?!”说着就招手命身后的青年上前搜车。
事到如今我也看不下去了,于是跳下车来,几步冲到她面前:“小丫头别太嚣张了!”
猛然间遭到人这么没头没脑的指责,那小姑娘果然吃惊不小,楞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在跟我说话么?”
“当然!我面前除了你就只有一只蚊子!”
终于反应过来的小姑娘气得不轻,指着我鼻子直喊:“你你你,敢这么对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我管你是谁,总之我们是本本分分的商人,到你们这里来就是客人,你不但不以宾主之礼迎接,还带了这么多……”我有点胆怯地望了望她身后的几个壮汉,接着道,“带了这么多凶巴巴的打手,可懂半点规矩不?我素闻你们苗家人对远到而来的客人热情周到,却不料竟是这般情景。”
那小姑娘脸一红,嘴却不软:“方才跑的那人是劫了狱中的逃犯去的,我亲眼看见他们躲进了你们的车子,如果你们不交出人来,就是窝藏逃犯罪!”
呀,好大的罪名呀,这一下我也楞了神,可那藏起来的青年并没有凶恶之相呀?正犹豫间,只听车中一声长长的叹息:“罢了,引祥,早说过不要这么卤莽地劫我出来。”
话音未落,那伤势严重的老者便蹒跚着从车中挪了出来,身后的青年满脸是泪:“爹爹你是冤枉的呀,不要和他们回去!”
老者微微地摇了摇头:“倘若我这次跟你走了,就更加不明不白,别人一定当我是畏罪潜逃,而我祥九并未做过此事啊。”
说完又朝着那小姑娘颌首言道:“金珠妮,我随你们回去就是,请不要为难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小姑娘似乎松了口气:“祥九叔叔请吧,我叫他们不要为难于你。”
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那叫做引祥的青年握紧了拳头胀红了眼,只艰难地朝我们挤出一句:“多谢了!”便转身跑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二叔叹口气,回头冲我们道:“算了,在异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早点把正事办了吧。”
我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见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云雪岸,有心想逗逗他,于是开口:“云呆呆,你一向最喜欢打抱不平的,怎么今日一声都不吭呀?”
云雪岸闻言没作声,我心有不甘,继续道:“我晓得了,一定是看见人家妹妹长的漂亮,舍不得找茬吧?”
这回云雪岸很不屑地哼了两声,一策马干脆跑到我前头去了,那副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懒得理你!”
这一路很顺利,在热情的苗族兄弟的带领下,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大花苗族族长的居所。对于苗族的这个支系,我一直心存疑问,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花苗的称呼似乎只提出不过百十年,如何在这么古老的时空就已经叫了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匪疑所思。
正想的出神,商队已被领进族长的屋前。族长的居所与村中大多数百姓一致,为属于干栏建筑的吊脚楼,楼下存放农具或作牲口圈,房屋的中间用作祭祀和接待众多亲友用,左右两间各分成前后两小间,前小间一般作为灶间或设置火坑取暖及吃饭用,后小间作卧室。
与族长说明来意后,族长表现出与其他苗人一样的热情,坚持要在晚间设宴为我们接风洗尘。对此美意自然是推脱不掉的,否则对方会觉得我们不重视与他们的交往和友谊。而我们在多日的劳顿之后也想好好歇息轻松一下,当下就欣然应允了。
苗家的夜晚很快就到了,一村的男女老少乐融融地齐聚一堂,来为我们这些远到而来的客人设宴款待。待一一落座之后,才发现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碗酒,我心知苗人一向擅酒,款待客人的时候一定会以酒相待,倘若不喝便是不礼貌,我也有心尝尝这新奇的酒,便仰脖一饮而尽,尽管事先有着心理准备,却仍是被辣得险些掉下泪来。这酒不比江南的酒,竟如此之烈,然而香气扑鼻意犹未尽。云雪岸和碧落向来不太喝酒,在此间也不得不抿上一小口,以示对主人的尊敬。
就在我刚放下酒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果然爽快,好酒量好男儿!”我抬头一看,见门外走进一模样俏丽的小姑娘,正对我的方向甜甜地笑着。呀,这可不就是今日碰见的那个嚣张的小丫头?
“金珠妮,你这么这么晚才到?该罚酒该罚酒!”族长乐呵呵地站起身,宠溺地看向她。小姑娘几步上前,软软地唤了声“爹爹”便站在了族长的身旁。
族长赶紧向我们介绍:“诸位贵客,真是不好意思,这位是小女金珠妮。”
小姑娘冲我们微微一笑:“今日我来的迟了,自当罚酒三杯。”说着拿起面前的碗“咣咣”灌了三碗,惊的我们目瞪口呆,心里暗忖这苗家的小妮子可真真泼辣。
小丫头抹了抹嘴,却没有坐下的意思,而是又倒满了一碗酒,端着碗径直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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