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雨残梦

谨以此篇纪念在可可西里遇难女孩黄雨蒙

                                1

    雨梦一觉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把脸贴近窗帘缝隙处，一股凉意透过玻璃直袭而来，头部的压力顿感轻松许多。
      七月天有此冷风，看来在熟睡的时候，列车已经把自己带入到那个神秘的西域高原。
      牛仔裤的口袋里没有手机，板桌上也没有。雨梦站了起来，掀开窝在铺位上的被子。
      “找手机吗？压在你褥子下的铺板上了，你睡着的时候，它就掉在地板上。”对面铺位的男生说话的时候面朝里侧躺着，看不到脸。
      “谢谢啦！”
      男生翻了个身，没回音。
他也是从南京上来车的。雨梦停下来检票的时候，前面伸出一只手把她的箱子拖起来就走，她追上去，刚要喊叫，被那回头的微笑给镇住了，半张开的嘴巴硬生生的又合上。说来也巧，上车后刚刚又排在相邻的位子。这是个难得的帅哥，瘦削白皙的脸颊，高鼻梁，薄嘴唇，眉宇间结着丝丝忧郁。
      只是不善言谈。
      或者是不想言谈罢了！来戈壁神游的人，谁不是怀揣伤疤呢？
      雨梦按亮手机，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三片药让自己足足睡了4个小时！
      “车现在到哪儿了？”雨梦边小声问边翻找时刻表。
        “过德令哈大概个把小时了吧，你到哪下车？”男生轻声说。
      “啊…………！”
        她正是要去德令哈的！
        从这一刻起，不再确定。
她索性坐下来，感觉并没有坐过站的那种焦虑和不安。
其实，心没了方向到哪儿都一样！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夜色笼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
      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
      …………”

      第一次听说德令哈这个名字是在海子的诗里，那时候上初中。当时对海子的诗不甚理解，只是把海子的死和他的诗关联起来，勉强读到了伤感，彼时的雨梦是一缕清晨的阳光，只想普照大地。
    “叮咚——”微信连着叫，看看都是昨夜发来的消息，才意识到，火车穿过了漫长的信号盲区。
      第一条就是s教授发来的，“听你妈妈说你去青海了，后天就是二辩，不打算参与了？”后面都是妈妈的消息，丫头走哪儿了……，
      雨梦只是回了妈妈的消息，“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后面缀了一个大大的呲牙笑脸表情，用意减轻妈妈的担忧。
      事实上，雨梦很久都没有笑过了，她的郁结妈妈深知无疑。
      她从前未曾想到自己的再婚会给女儿带来巨大伤害。直到有一天，不经意间在丈夫的手机里看到女儿洗澡的视频录像，那一刻天崩地裂，头昏目眩！女儿哭诉说，有一次洗澡时，无意中发现天花板的角落处有个小小的摄像头，由此联想到屡次丢失内衣内裤的真相！她不想捅破，只是不想这个家庭失去一个顶梁柱，不想让妈妈太辛苦！
      在雨梦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开车出了一场意外去世了，妈妈一直靠打零工供养姐弟俩读书，个中辛酸不言而喻。后来，雨梦虽说不负厚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南京大学航空航天专业，但她几度想着放弃。此时弟弟也上了高中，即便是自己有能力边工边读自给自足，光是弟弟已经让妈妈不堪重负了，哮喘病让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天天提心吊胆。
后来有个制衣作坊小老板追求妈妈。一个离过异的男人，看起来仪表堂堂，性情温和，比妈妈小三岁。
    走了桃花运的妈妈，久旱逢甘霖，举家开心，也不再矜持，不多久就把事儿办了。
不曾想衣冠禽兽醉翁之意原本就不在酒！
      母女抱头痛哭一场，为了生活的继续，她们决定隐忍。
忍让往往是纵容罪恶的开始。
某一个妈妈和弟弟都不在的个周末，他在雨梦的水杯中加放了安眠药…………
      有些事情，看似可以避免，但是生活往往又让你无法左右。男人被判监六年，从此妈妈的病情更加严重，而雨梦，却再也没能离开过安眠药。
      雨梦拿起背包摇晃了几下，听到药片撞击塑料瓶的哗哗声，似乎安心了许多，在心里默念旅途愉快。
      是的，但愿此次旅行能把所有的烦恼统统丢弃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永不再回来！
微信再次响起，是s教授发来的，“你的手机为什么打不通？立即返回，还有机会！”

                  2
    s教授是雨梦的科任老师，学院举足轻重的人物，院系答辩委员会成员，飞行专业答辩组长，正掐着雨梦的命脉。他总是夹着一个半旧不新公文包，进出风风仆仆，一副标准的人民公仆形象。
      大三的上学期，惨遭继父亵渎的雨梦一蹶不振，不仅成绩一落千丈，精神也萎靡不振。
      s教授从家访中得知事情真相后，看雨梦的眼神发生微妙变化，总是会停留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主动提出帮助雨梦辅导功课，地点通常是在他的家里。
    s教授是个离异的单身男人，雨梦来的时候，偌大的房子孤男寡女，这让她深感不自在。 有一回雨梦敲门，开门的s教授只穿着内裤，睡眼惺忪的样子。
      大四毕业前夕，为迎接论文答辩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凤凰涅槃在此一举，雨梦自是不敢懈怠。s教授对她的照顾也更是有加，不仅亲自辅导论文写作，还对答辩应对技巧进行实际有效的模拟训练。雨梦聚精会神的听，忘了送往嘴边的杯子里的水是满的，一抬手，水顺着两边嘴角流下了，胸前湿了一片。
    s教授迅速从卫生间取来一条干毛巾。他没有递给雨梦，而是轻轻地帮她擦拭了脸颊、脖颈，继而是被浸湿而突兀的胸部……雨梦慌忙伸手，欲抢过毛巾！
      s教授趁机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怀里拉，口中喃喃道：“咱们休息一会儿吧……你太漂亮了，我实在是……”
      “不，不……我今天累了，我该回去了……”雨梦挣脱了教授的手，跑到门后开门。教授追赶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她的腰，并把脸贴在她的肩背上。“梦，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只要你答应我，有我在，你顺利毕业自然不成问题。你的梦想不是去南航吗，这些都不在话下！”
    雨梦沉默着。她拉开大门，教授只好松开了手。
    回去的路上，她心生无比厌恶。一个比自己爸爸年纪还大的人，一个衣冠楚楚为人师表的高级知识分子，也只不过是又一个衣冠禽兽而已！
      从此，她再也没有踏入教授家半步，补习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s教授还跟往常一样，夹着包进进出出神色凝重，风风仆仆的公仆形象。
      后来的一天夜里，雨梦接到他的一通电话，电话里教授说的还是那天门后的那一番话。雨梦回：我希望那天的事情以后再也不要发生，您是我的师长，我敬重您，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很多事情，看似风轻云淡，但它一直躲在你生命的角落里，直到某一天让你正视它的存在。
      三个月后，雨梦接到通知，因学分不够而挂科重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