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票过敏

‌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

01.

‌果子又买了一张彩票。

‌我记得之前她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辈子再也不买彩票了。然而，事实证明信誓旦旦是最无力的事。

‌这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活得压抑克制。

‌我和果子认识十几年。不忍心看她这样。那段日子陪着她，难过诉苦自不必说，各种各样二十多年来的丑态一一展现了出来。

‌果子，这都不像你。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买彩票这种事了？

02.

‌“利利，陪我喝酒。”（去你妈的利利，我还元元呢……）

‌“我不和女人喝酒。”我一脸厌倦和冷漠。

‌但是，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这样，总有个但是。在这里，果子是个例外。

‌我也不放心她和别人一起出去酩酊大醉，要么扛不回家，要么不往家扛。这什么世道。

‌都说借酒消愁。可在果子这里呢，啤酒是一种折磨。我不否认她一副男子汉气概，但她不喝酒，从来不喝。

‌我问她，如今这是怎么了？几年不见你就让我看见这样的你？

‌她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地看着我，“利姐，我难受……”

‌“滚蛋。”

‌她开始吐，挽着我的胳膊往我脚脚上吐。旁边桌的饭友充满敌意地看着我。还好是在小城的夜市摊，不然我可能会死。

‌我“毫不费力”地拉起她，“走，赶紧走。”

‌拖着她往外走，几个爷们儿凶神恶煞般地看着我，好像我要吃了果子一样。我看了看他们，又看看了果子，唉，只能靠自己了。

‌“媳妇儿，媳妇儿醒醒，哎哎……”

‌果然，他们看我的眼神从凶神恶煞变成了满眼嫌弃。我顿时感到安心了很多。这世道，还是好人多。

03.

‌家里不知道多久没收拾过。

‌果子以前是喜欢养猫的，但现在推门进去，各种猫粮猫屋猫的衣服，却没有看见一只小猫。

‌“果子，看看你多惨，连你的猫咪都离你而去了。”

‌她半清醒状态下抬头眯眼看着我，“没事，我还有狗子。”

‌我回了一个十分友好的微笑。

‌事实证明，喝酒真没什么用，因为这个事，所有的事，都得酒醒了才能真正说得清楚。

‌听了她的不幸遭遇以后。我开始嘲讽她。

‌“失恋而已，至于吗？”

‌“我以前无聊的时候，喜欢盯着钟表的秒针看，数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觉得是很自然很舒服的事。可是和他在一起，我没有再觉得无聊过，只看他的脸就够了。”

‌一段没有质量的对话，她丝毫没有准备回答我的问题，只在自顾自地说。

‌“那天他说想娶我，可没钱怎么办？我们逛街经过的地方正好有一家彩票站，我说不如进入买一张碰碰运气。我俩手拉着手脸贴着脸心挨着心去了……”

‌“不热吗？”

‌果子的白眼依然很有杀伤力。

‌“那，中了没有？”

‌“没啊，我都快哭了。他就那样摸着我的脸笑得像中了一百万一样，没事没事，中不中奖我都娶你，你怎么这么可爱？”

‌“还有没有重点？没事我就走了，一大堆卷子等着改呢。”

‌“可是后来每次我们两个一起经过彩票站，他都会拉我进去。他说满怀一份希望。”“可是你说我们运气有多差，从来没有中过。直到他都走了。”

‌“不是你的错。”

‌果子开始哭，我怎么劝都没用。

04.

‌果子对我说，后来我去找过他，好几次，他都不见我。当初都说好的，怎么说变就变。

‌“果哥，你几岁了？”

‌果子说，可我就是舍不得。

‌还没等我接话。

‌果子又接着说，可是不舍得有什么办法？

‌我不忍心看她这么难过，去年年中的时候拉着她去了一趟青海。

‌她在茶卡盐湖的冰面上翩翩起舞时我才突然意识到，我这真是多心。这么好的女孩儿，怎么会没有人疼呢？

‌从青海回来后她装模作样地一切恢复如常，我和她像以前一样各忙各的生活。

‌直到前段时间她再给我打了电话。

05.

‌电话里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总之是有事。

‌几十公里的路我就得一路奔过去，没办法，心软，怕她出事。

‌于是有了开篇的那一幕。对，她又买彩票了。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很少联系，我竟不知道，她一直保持着买彩票的习惯。

‌这天让我过去，是因为她买的彩票终于中奖了，12块。

‌刚见面时还很正常，“利姐，你说这个数字12有什么含义没有？是不是……”

‌我哪里知道12有什么含义，纯属偶然啊。可是我不能这样说，果子作为一个女孩的基本特征是想象力丰富。

‌“12是一周的意思，一个轮回，你明白吗？”

‌她突然沉默。

‌许久，“有烟吗？”她问我。

‌“你知道我不抽烟。”

‌“那酒呢？”

‌“你觉得我还提着几壶酒来看你？醒醒吧兄弟！”

06.

‌我们还是去喝酒了。在一家相对高档的餐厅。

‌我说餐厅可不能吐，她笑得云淡风轻，没关系。

‌她果然没有像上次一样，她这次没有喝醉。

‌我没有送她回家，她在车里哭得我们走不下去。

‌“你说我都中奖了，他怎么还不回来啊？”

‌“有点出息，别想他了。”

‌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你不看看你自己到哪一步了？一年瘦了十几斤，没一点精气神儿了。多为自己考虑考虑。再这样我不送你了，下车。”

‌“这怎么行，还有好远呢！”

‌“走二百米死不了。自己想想吧，再说这事不要找我了。”

‌果子的性格我了解，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没有联系。

‌她觉得我不理解她，我觉得她这样做不值得。

07.

‌确实是啊，你说这凭什么？

‌这个世界上哪有谁离不开谁？只不过心里的执念让自己活得鬼不像鬼人不像人。

08.

‌再联系我是前天，她说自己生病，让我去看她。

‌我不想去。

‌她说我知道错了，在网上看了一篇文章，《先爱自己，才有资格爱别人》，恍然醒悟。

‌我信了她的邪。

‌“你什么病？不用去医院？”

‌她在家里撸着猫，吃着零食。“昨天去买彩票发现没兴趣了，我就买了看都没看。”

‌“啥意思？你放下了？”

‌“不是，我以前买彩票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不买不行。我觉得我应该是彩票过敏体质。”

‌“……”

‌“以前过敏，现在不了。”她哈哈大笑，宛如一个经历了世事而终于睿智豁达的老人。

‌噢，不老不老，用她自己的话说，二十几岁，年纪轻轻。

‌这一次见面很令人舒服。

‌道理都懂，事情都做不好。可有什么办法呢？过去了就明白了。

‌最后用果子告诉我的一句话结尾吧。

‌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