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铁BILA

有一次我去浙江绍兴出差，返程时在绍兴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排队准备检票，排在我前面一个旅客估计喝了不少酒，一副醉醺醺的样子，身子象焉黄瓜一样扭来扭去，吸着烟，不时用力把烟雾喷到他前面的一个外国旅客的脖子上。那个外国旅客一袭长袍，一身中东人打扮，他皱着眉头，露出厌恶的神情。在我的印象中中东人脾气都比较火爆，那里可是向全世界批发恐怖分子的超级大市场，但是这个外国旅客脾气似乎还不错，自始至终一直忍着始终没吭声。

我觉得这个酒鬼有点太过分，就把那个长袍旅客拉到我的后面，用英语跟他说那个家伙喝醉了，你离他远点。他很感激我的举动，觉得我这个中国人还挺友好，便和我聊了起来，我们一路聊，一直聊到上海，分开时还互留了电话。在与他交谈中得知，他来自巴基斯坦，原来一直在泰国做纺织机械的生意，刚到中国寻找商业机会，绍兴的柯桥是纺织机械与纺织产品的集散地，很多中东、南亚的穆斯林聚集在那里，他那天是去那儿见老乡的。

第二天他跑到我的办公室，我们又在办公室东拉西扯了半天，聊我们各自从事的行业与市场。他走的时候留下了他的上海住址，让我周末去他家玩。

周末我应邀前往他家，他租住在上海天目路离上海火车站不远的一个小区里，跟他的二老婆住在一起。穆斯林的二老婆与中国人的二奶不是一个概念，人家是合法的夫妻，依照穆斯林的风俗，与二老婆的婚姻是要经过大老婆审批的。他的大老婆住在巴基斯坦的老家，与她的四个孩子生活在一起。二老婆是一个非常贤惠的泰国女人，她也生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据说肚子里还有一个。三年后他离开中国回泰国的时候，孩子就变成了三个，抱着一个孩子，拉着一个，肚子里面还有一个。想想他这么多孩子，一股寒气直逼我的后脑勺，如果是我，先不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中国计生部门一定整得我倾家荡产，即使计生部门格外开恩放我一马，想着要养这么多孩子，我自己可能就已经先疯了。

经过几次交往，我与这个叫BILA的巴勒斯坦人顺理成章就成了朋友，老外对人没有象中国人那么大的戒心，他想什么都是对我和盘托出，从未防范，当然，因为他不懂中文，大多数情况下我成了他的免费翻译。我的英语口语其实并不好，他的英语更烂，根本没有语法可言，一个企业的英语过专业八级的外贸业务员向我抱怨说他的英语根本听不懂，但是很奇怪我跟他沟通却毫无障碍。

他做生意的那份精明与执着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他对纺织机械与配件的行业非常懂，所以一个产品应该什么价格可以在国内拿到他心中有数，有时候企业嫌价格低不愿意卖给他，他就一直缠着不放，天天去，天天给人家算成本，证明企业那个价格卖给他还是有利润的，最后企业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卖了，据说有的企业甚至亏本也卖给他，有些企业的老板一见到他就一个头两个大，亏本卖给他，只是希望他尽快走人。在福建晋江市龙湖镇的一家纺织机械公司，他软磨硬泡要那个公司的老板在厦门成立一家外贸公司，让我来当外贸公司经理，那个老板居然也同意了，只是我没同意，那时候我在上海做得好好的，我在我的那个行业刚刚走上轨道，根本没想过要换工作，也不太愿意在那个时候再去尝试一个新的行业。

他在中国做生意与浙江人、福建人在海外做生意的习惯是一样的，喜欢用现金，不管买什么，都喜欢揣着一包现金去交易，我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因为他拿现金从来不避开我。有一次去福建石狮一个很偏僻的小村庄去买纺织机械上用的一种什么针，他是从上海揣着几十万人民币到那里去买的。他就没想过会不会被中国人打劫，不过，事实也是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中国闽浙商人在海外经常被打劫，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印巴商人或者阿拉伯商人在中国被打劫，甚至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极少。听在非洲经商的福建人说，非洲的零售业、酒店业基本被印巴人垄断，但是他们很少成为局势动荡的牺牲品，劫匪也很少瞄上他们。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值得中国的专家去研究一下。

有时候我感觉他有点神奇，他不懂中文，更不懂闽南语，我实在是搞不清楚他是怎么知道上述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有纺织机械的配件卖，又是怎么知道人家的价格比其他商家低。当时的HTC的智能手机才刚刚面世，百度地图之类的还没有在智能手机上应用，他又从来不用电脑，他是怎么找到那个海边的小村庄的。

BILA一直鼓励我自己做生意，他说虽然我现在的工资待遇可能还可以，但是三年后，五年后，甚至十年后，我还是打工，还是要靠那一些工资生存，自己做生意就不一样，开头几年会比较辛苦，但是上了轨道后就好做了，他希望我也能从事纺织机械行业，他说他出生在纺织机械行业的世家，这一行他非常熟悉，如果我做这方面的生意，他可以帮到我。当时他刚去泰国发展时，语言不通，那时候真的很难，但是他坚持下来了，现在他在泰国市场上已有一定的知名度。那些在绍兴柯桥的中东或者南亚穆斯林，大多数都是在中国发的财，据说资产在1000万以下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有钱，只能说还在学习阶段。在2005年，1000万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绝对是很大很大的数字。即使在现在，1000万对多大数的中国人来说还是天文数字。

说实在话，那些年不止他一个人鼓动我自己创业，上海的一个老大哥甚至还买了一台德国的二手设备给我，让我用那台设备从零开始自己做，因为种种原因，我却一直没有勇气去尝试，我有很多很多不能尝试的理由，当然，在一个人要养活分布在两个国家的八九个人的大家庭的BILA面前，我的理由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归根到底，还是性格的原因，我还是老老实实打我的工，过一个平平淡淡的生活，有些东西没有理由，只是一种选择。

BILA在上海呆了三年多就回泰国去了，他在泰国曾打了几次电话给我，我被公司调到苏州后，上海的电话号码后来就不用了，我们便失去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