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偿献血”黑市，指一些人雇佣献血者献血，然后将献血证转卖给急需用血的患者，以谋取暴利。它的形成原因错综复杂，病人、医界对它的看法也是纠结重重……
资料图 图片来源：fotoblend
阿北曾是一名血头，也就是非法组织他人出卖血液，以从中牟利的人。
他成为血头的经历，颇有些戏剧性。
从热心市民到血液贩子
那年夏天一个宁静的夜，阿北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说有人急需用血，望好心人帮忙。
热心的阿北留下了联系方式，很快便有人打电话过来，请他第二天去帮忙献血。
次日，阿北赶到血站，和他接头的男子让他先去体检，然后拿一张表格去献血。
献完血，那个男人把单子要走了，然后左顾右盼地给了阿北500块钱。阿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友情献血、帮助他人吗？怎么还给钱？”
在网上下载到的某市互助献血申请表
他突然明白，那个帖子的目的根本不是找好心人帮忙，而是找人来“有偿献血”！和他接触的那名男子是个非法倒腾血液的“血头”。
稀里糊涂卖了血的热心市民阿北很愤怒，一生气就花80块钱吃了顿麦当劳，只是吃完之后，身心愉悦的他意识到一件事：卖血挣钱好容易啊！
过了半年，他主动又去卖了一次，卖着卖着，自己也当起了血头。在这个过程中，他逐渐发现自己身处的，是一个庞大的“黑色世界”。
血荒带来的血液黑市
中国许多地方都存在血液库存低的问题，这部分是由于血液需求量大、自愿献血的人少。更何况由于身体原因，愿意献血的人也不是每个都能献。
在僧多粥少的局面下，“互助献血”登上了历史舞台，让“僧人”自己找“粥”。
什么是互助献血？
中国青年报一篇报道中的例子，可以诠释这个概念。
26岁的杨健明从没想过，自己的求医之路会如此一波三折。为了治疗骶骨肿瘤，他从老家广东惠州来到北京某三甲医院，却发现需要自己搞定手术备血。
“医院血库没血了。”3月15日，杨健明刚住进医院，就接到这样的通知。医生说，他必须先联系亲朋好友，到北京血液中心献血4800毫升，才能排期手术。
杨健明感觉这有点像“条件交换”，但在医务人员口中，这叫“互助献血”。杨健明发现，在自己住的病房和邻近病房里，“个个都需要互助献血”。
资料图 2014年10月21日，河南省红十字血液中心血库告急，仅够维持3-4天。陈巍高 摄
1998年施行的《献血法》第15条规定：
为保障公民临床急救用血的需要，国家提倡并指导择期手术的患者自身储血，动员家庭、亲友、所在单位以及社会互助献血。
需要注意的是，亲友互助献血的病人仍需要支付用血费用，除非参与互助的是病人的直系亲属或配偶；事后，病人可凭《无偿献血证》报销。
有些人认为，这些规定会让依赖定期输血，或大量输血的慢性病患者，及身边没有亲友可以依靠的病人处于不利地位。
一些网友曾给北京市红十字血液中心官方微博@首都献血发送消息，以表达不满：为何一定要通过交换方式才能获得血液？为何以前献过血的现在还是要互助献血？
对于这类质疑，@首都献血用国家政策的内容来给予回应。↓↓
在这种大环境下，阿北这样的血头就有了赚钱的机遇。
比如像上文所述，他们给愿意卖血的人一笔钱，让他们去献血，然后将他们的献血证卖给有输血需求的病患。
“知道买血不合法，但我没得选”
阿北曾经的一名客户大志哥（化名），患有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MDS），隔一阵就得靠输血“续命”。
当时，医生表示，大志哥的家属去献多少血，就能给大志哥输多少血。如果没人献，而医院血液又紧张，那就会很为难。
大志哥是黄金单身汉，亲友中符合献血要求的又屈指可数，他一度想到了自杀。
后来，一位病友“指点”他，让他找阿北。
资料图 图文无关 2017年6月14日是第14个“世界献血者日”。图为民众在献血车上献血。吴鹏泉 摄
和阿北交易之后，大志哥真的输上了血，他也就此成为了阿北的“固定客户”，时常享受“优惠价”。
“我后来才知道买血不合法，但我能怎么办？只能靠这个活命了。”
可以看出，像大志哥这样需要长期输血为生的病人，生命已牢牢地和做违法血液交易的血头捆绑在了一起。
在北京晚报的一篇报道中，北京朝阳区某医院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生表示：
“MDS、白血病、再障……很多消耗性疾病的患者都需要长期输血，级别低一些的医院，血源本身就很紧张。自然要紧着危重病人，比如外伤手术或者产妇大出血的情况使用。”
“说是亲友互助，但大家都明白，消耗性疾病的患者，靠几个亲友是不可能助过来的。”
笔者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向一些医生核实这种说法，未获得直接回应。
“就算暴利又如何？我这是在救人”
阿北说，和大志哥的第一次交易，价码是500cc血2000块。但阿北拒绝透露自己做这一行，究竟能赚到多少利润。
笔者在QQ里搜索“有偿献血”，寻找其他血头，结果发现了许多QQ群和个人账号。
笔者进入了某QQ群，与一名血头攀谈起来。
当听说笔者的家人需要长期输A型血后，该血头表示，在他那里全血是每400cc1200元。根据病的类别、地理位置等情况不同，价钱会有区别。↓↓
笔者和该血头的部分聊天内容
另一位血头则在电话里告诉笔者：
“你自己不用献，这种长期需要血的病人，你一个人不够。我都是找民工和学生，一般的血型都有。血液中心和医院查不出献血者不是患者亲属。”
真的查不出来吗？
笔者仍旧以病人家属的身份，在首都献血服务网上留言询问，始终没有获得回复。↓↓
笔者又给@首都献血微博发送私信，询问同样的问题，对方表示：
“对于非法买卖血液的行为，血液中心已经和海淀公安分局合作，长期打击此类违法行为，但由于取证困难，警方办案难度大，血头血贩依旧存在。
只有献血的人员比例上来了，库存充足，才能让血头血贩无法生存。”↓↓
而那位和笔者通话的血头还直言不讳地说：
“我做这个生意，当然要赚钱，是有点暴利，可就算高价也不过分吧，我这是在救人！没有我们这种人，病人怎么办？”
但笔者发现，“暴利”主要是被血头获得，一般的“供体”（即卖血者）其实属于“弱势群体”。
在笔者所在的卖血群中，有“供体”抱怨，自己事前跟血头谈好了800元的酬劳，可献血后血头却出尔反尔，只给了他400元。他很生气却毫无办法。↓↓
内心不安，退隐江湖
当然，通过血头来“互助献血”，有一个问题：血头找来的“供体”，身体健康情况未必靠谱。
尽管有体检这个环节，但据央广网等媒体报道，以前警方打掉卖血团伙后曾发现，有的血头会让血液不合格的献血者服用药物再献血。
服药之后，献血者身体各种转氨酶等不合格指标就会变正常。
这样的做法，不可谓不丧心病狂。
阿北坚称自己没干过这种事，他说自己是农村孩子，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基本的道德品质不输给别人。
街头的有偿献血小广告 浩楠 摄
他还说，当血头以前，自己是个腼腆的小伙子，当血头以后，思维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得到了极大提升，现在他即兴演讲一小时没问题；在和其他血头“争地盘”的过程中，打架水平也提高了，算是锻炼了身体。如今可谓是“文武双全”。
可是，当血头的这几年，他的内心始终不安，生怕哪一次交易的某个环节出了纰漏，招来警察，把自己闹到局子里。
于是，他决定退出江湖，另谋生路。
当笔者问他以后想做什么时，他说打算去一个“有爱互助大联盟”当讲师，和兄弟姐妹一起赚钱。
怎么听，都像是个传销组织。
“不，不是传销，是有爱互助大联盟。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一起致富，完全符合社会主义24字价值观。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干？”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