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中的小巷,必然闹中取静。
闹中取静的地方,往往没有什么目击证人。就算是拐个弯,十步距离不到的小卖部老大爷,还没来得及听清楚发生了什么,几秒钟的嘈杂声后,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但是,附近老梧桐树上的麻雀,早已四散飞去,跑得精光。就算看到了什么,也不会说什么。
越是弱小的动物,越是能感觉到威胁。
这种威胁,用人的话说,叫做:
杀气。
“被袭击者30岁,钱包、身份证、手机、现金都在,左侧肩胛骨和锁骨彻底骨折,断的干干脆脆。急救120已经把人拉走了,救护车的医生说了,是疼晕的,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手术够他受得了。初步判断属于寻仇斗殴,他的随身携带物品作为资料,我们已经封存,杨队请看。”
“被打了,还很干脆……伸手要钱额~等一会,我先看看伤者”。
“额,啥?”
“身份证、手机、钥匙、钱包——伸手要钱。你还年轻人呢,怎么俏皮话都不会?比我还老土。”
年轻的警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东西递给老杨。
老杨查看完受害人,救护车便来人搬运。担架出了小巷,滑进车内,闪着顶灯就呼啸而去。
老杨本是武警出身,五十来岁,身上的功夫,自然是有的。将近两米的个头,脸很黑,就算是天天刮胡子,依然无法掩饰络腮的痕迹。高鼻梁上斯文的眼镜,让人们觉得不至于他太可怕。他不喜欢穿短袖,因为肌肉疙瘩附近的静脉血管总是很招眼。从前在警队,战友送他一个外号:
杨三郎。
他即姓杨,却又喜欢古代兵器,在现代这个社会中,古代兵器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而且他尤其钟爱大枪,颇有点杨家将的遗风。三,是因为大家都说他:要比二的话,他比二多一点。
话说部队里,老乡抱团导致有些争执和冲突是难免的。老杨那时候还是小杨,同一个班里大部分是四川人,而他是河南人,于是被欺负是难免的。但是杨同志从来不是省油的灯:
当川人第一次要欺负他的时候,他只撂下一句话:
“你们一起上,我手上就这两根三尺长的擀面杖,你们今天要能把我打了,就算你们有本事。打到你们不想打为止,来吧。”
大家都是新入伍,觉得谁比谁又能厉害到哪里去?一个人单挑一群人,太狂了吧!要是不放翻他,以后让人说起“一群人打不过一个”,这脸还往哪里搁?
然而结果却恰恰让人打脸——十几个人真的打不了一个人。那擀面杖在这个河南人手里,仿佛是活了一般,只要靠近,就会挨敲,脑袋敲个包算是轻的,也就疼一疼,如果被捅到或抽到人侧身的肋骨,那种疼痛只想让人瞬间伏地,不在进行任何肢体活动。差点疼的背过气去。
打完了,杨同志看着几十个蹲在地上、躺在地上的人,嘿嘿一笑说:“今天轮我炊事班帮忙,我给弟兄们做点家乡饭哈,好吃不好吃别嫌弃,多担待。”
于是那天晚饭,大家都吃上了河南烩面。烩面不是太难吃,也不是太好吃,能吃罢了。但是川人却永远记住了擀面杖还可以做别的用处。
后来连长知道此事,一拍大腿笑到:
“这些人傻啊?拿兵器的打空手的,还是打没学过的,管你多少人还不都得撂倒了?一锅烩面还落个吃人嘴软,这龟孙儿~脑瓜子机灵着呢。”
于是,杨三郎的名号就传开了:善使枪棒,拼命三郎,但是比起二杆子多一点脑子。
如今,岁月蹉跎,风华潇洒的杨三郎,如今已经是杨老三。
这次在案发现场,勘察现场的出警人员本是没有他的,受害人只是晕厥,算不得人命案,也没有抢劫的痕迹,顶多算是故意伤害,只不过被袭击的伤势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一听到这个案件的时候,就跟局里的人招呼一声,屁颠屁颠的追着出勤队伍跟随而来。
这大概就是兴趣释然吧。
阳光,穿过梧桐叶,洒在老旧的水泥地上。斑驳,有点晃眼睛。
“小陈啊,你看”,老杨背着双手,说道:
“你觉得,受害人的骨头是怎么断的?”
小陈:“咋断的?打断的呗。”
“什么打断的?用什么东西打断的?”
小陈:“不知道,硬物吧,应该比较重,榔头?”
“榔头大小有限,可以砸断锁骨,但是连带背部的肩胛骨也同样骨折断开,你觉得榔头能做到吗?”
小陈:“杨队,那榔头可以多砸几下,受害人在挣扎的过程中,多次受伤,这也就说得通了。”
“不”,老杨点上一支烟,悠悠的吸了一口,道:“行凶者只出了一击。”
“一击?”陈警员惊了:“什么东西一击砸中了受害人,这么准这么厉害?”
“这一击,不但准,而且狠,还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在对方有准备的时候击中的。”老杨的眼睛缓缓闪烁着光芒。
“哇!杨队,这怎么说?”陈警员充满了好奇,这位号称杨三郎的老队长,居然能够凭借伤势还原当时的情景,简直像是功夫片的电影回放。
“我问你,”老杨指着自己的左侧锁骨:“锁骨,肩胛骨,都接着人的肩膀,”老杨用手指比划着说:“如果是多次打击,受害人挣扎的过程,必然会伤及其他位置,然而我刚才看了,受害人身上没有任何其他青紫,没有软组织损伤。所以,伤者根本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如果肩锁关节被破坏,再有挣扎的话,肩关节会有可能脱位。但是我刚才看了,伤者肩关节完好。况且肩胛骨和锁骨从受力的位置来看,存在线性,符合一击致伤的特点。”
“周围的水泥地上并无血迹,伤者失去意识之后,犯罪嫌疑人并未夺取其财务,也没有进行追打,而是悄然离去。”
“如果是仇杀,为什么不取其性命?甚至不进行进一步的报复和殴打?既不是劫财,也不是寻仇,情杀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比较合理的解释,是决斗。如果是寻仇,也是以决斗的方式寻仇。”
香烟的焦油味随着老杨的口水,四散在小巷子周围,老梧桐树上的麻雀依然不知所谓的叽叽喳喳。口水干去的腥味和焦油味冲撞着小陈,但这些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他的瞳孔随着交感神经的兴奋而张大,呼吸急促,仿佛看到了之前搏斗的那一幕——在老杨的描述中,他似乎身临其境。
“一击必杀,快准狠,没有多余的动作,一切都这么干脆利索。是个剑道高手。”
“剑道!”小陈惊呼:“这太夸张了吧,都什么年代了!”
“一击袈裟斩,对手就倒下了。而且”,老杨笑着道:“现场应该有两把武器。”
“两把?”
“恩啊,否则有人砍你肩膀,你会不会本能的格挡呢?如果是空手,人往往会抬起胳膊格挡,这就是本能”。老杨扔掉烟头:“既然是决斗寻仇,就是双方约在一起,怎么会看着对手抄家伙自己两手空空?”
“偏僻的巷子,大白天,一击必杀,今天这时代还有人决斗!奇了。”小陈兴奋极了,“杨队,这简直都赶上武侠片了!”
“我走了”,老杨吩咐到:“东西教给证物组,现场勘查按我给你说的看,基本错不了,而且,市内没有几家剑道馆,能排查出有这等水平的高手,应该不是难事。”
“YES,SIR!”小陈兴奋的敬了个礼,感觉自己很有港片的味道。
“剑道?呵呵”老杨坐在车上,露出一丝诡异的怪笑,“或许,是你吧。”
这话,他谁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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