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四月,厚朴第一次见到了未英。未英黑色的长发懒懒地垂在腰,素颜,只涂了睫毛,一双修长的腿,穿丝袜,踩高跟鞋,眼神慵懒,似醉。厚朴主动打了招呼,真诚到不能再真诚:“嗨,很想认识你,感觉你很亲,虽然我不是最好的,但感觉自己还好。希望你成为我的女朋友,乃至老婆。我期待你和你的爱情。”未英低头浅笑。
厚朴认识未英的时候,未英刚离婚,每天只肯喝一斤羊奶,瘦到晚上睡觉自己硌疼自己。她怕了爱情,也怕了爱人。犹豫的瞬间,厚朴身边就有了一个女人。
未英喃喃地说:“好羡慕她!也祝福你。”
厚朴苦涩地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这个带回家的女人。她只是个租他房子但他不收她房租的女人。有同情她的成分亦有冲动赌气想要让未英难过的成分。他从来不追女人,他也告诉过她。
他是个骄傲的男人,内在丰富,有情趣,想到的事就会做到。他会把小才华发挥到淋漓尽致,你看不到他的缺陷。他的光芒吸引你走向他的生活。而他的生活其实简单到简约。标准的宅男,会做好吃的饭,舍不得喜欢的女人做半点事。能宠坏你。
他跟未英说:“我是爱你的,给我时间,我会处理好和她的事情。”未英轻咬下唇。
后来,未英去了别的城市,断断续续地厚朴会收到未英的信,有旅馆的便签,有报纸的一角,有拆开的烟盒,有面巾纸……一句话或者几句话。唯一不变的都是用纯蓝钢笔写上去的,字迹潇洒非常。厚朴看着未英那些随手拿来的信纸,每次都笑的若有所思。怎样的女人才会有这样洒脱直率的个性?
“想你。也想要忘记你。”
“多想被你牵起手走在人群中……”
“脱好了衣服,才发现夜是如此的凉。”
“爱你也恨你,可为什么连恨也是软的?”
“你送过女人花吗?我最喜欢雏菊,它的花语是:我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我?什么时候你会送我?”
厚朴一直都不敢告诉未英,家里的那个女人最后成了他的老婆。他不想伤害那个女人,他习惯了那个女人在身边,几年了,他该给她一个交代。
他把婚姻给了那个女人,把心给了未英。他疼惜未英的疼,他常常在心里纠结。只是,不能说。
满地伤
有一年去A城出差,下午的时候他走进了一家茶馆。古色古香的茶舍里,一个清丽的女人穿着藕色的旗袍,端坐在桌前,优雅地拿着盖碗泡茶,香气袅袅,像入了画一样美。她的神情端庄素雅,宁静致远。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未英。”他脱口而出。
她浅浅地笑:“先生你认错人了,坐下来喝杯茶吧。”
……浓茶转淡,饮到路断梦断,自然回甘,所有的思绪都已打开释放。
他对女孩说:“很多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女人,我确信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甚至是下辈子也最爱的女人,我只想和她成为夫妻,生生世世在一起,她是这个世上最适合我的女人。可阴差阳错,我和另一个女人结婚了。有现实的无奈,也有很多不能脱干系的责任。”他说的难过。
女孩问他:“你真的爱她?”
他点头。
“如果她也爱你,她会明白的,爱情并不只是以婚姻的方式存在。”
他开始坦然。忙着他的生活。
未英曾无数次给xx市朝阳街6号楼1单元19号写过信,有一封只有三个字的信,“我爱你”,还有一个红唇。只是这封有标志的信厚朴却没有收到,现在想来,也许是天意。
收到未英最后一封信的时候,厚朴已经有了孩子。出奇意料地是整整齐齐的信纸,信上写着:“厚朴,那年你下榻的茶馆见到的那个女人是我,能见到你就已经很好了,相认已经不重要。知道你爱我,我就已经很满足。相爱需要缘分,只怪情深缘浅。如果有天我不再爱你了,我不能再爱你了,请理解我的脆弱。做不成你的妻子,我仍感激。”
他看了又看,然后收起。她固执地以这种古老的方式维系感情,用文字抒写点点滴滴,他把她的信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那是一个禁地。
一个月后,未英就自杀了,她喝下去一瓶安眠药。她没有任何眷恋的东西,做暂时的不死鸟很累,爱情是她唯一想要的。她遇见了,只是,他却温吞着,犹豫不决,不说不爱了,也不肯给她一纸婚姻。她曾当他是她的人间四月天,可四月有时却是那样冷漠,那样多变,永远温温的,冷不下去,也热不起来。等待让人变老,她选择在最美的年华里死去了。那年她三十三岁。
厚朴知道未英的死是在很多年以后。他又被派去A城,百无聊赖,他想起了她,然后双脚就顺着几年前的记忆来到了那家茶馆。
环顾四周,没有她。他上前问一个服务生:“请问,未英还在这里吗?”
服务生惊讶地问他:“你怎么知道她?听人说她自杀了。她以前是这里的领班,为人很好呢,可惜……”
辗转打听到她的老家。山坡上她的坟孤零零地立着,边上长了野草。墓碑上刻着:花开花落两由之。未英之墓。
最爱又有什么用?放下一束雏菊,他跪在她的坟前,终于泣不成声。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近距离地看过她,不是不爱,不是不想,只是现实太残酷,他不够努力,不够勇敢。想起她信里曾说过的一句话“你送过女人花吗?我最喜欢雏菊,它的花语是:我喜欢你,那,你喜不喜欢我?什么时候你会送我?”如今,他送了她雏菊,懂得了爱情,可是,他送的太晚了,他的这束花跟花圈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才明白,这一生,他唯一送出的花竟是花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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