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二的夜里,祖母死了。
死前她每周都等在家门口,看着幺爸骑着摩托车从对面的堰塘机耕路上回来,给她挑水、磨粮、陪她说话吃饭。这回没有等及,突然就撒手人寰。
众人在老屋前忙作一团,一位邻居幽幽叹了口气:也好,不过是换了个位置,由屋门口等,变到坟包里去等了。
调侃浸泡了苦涩,好似陈年老醋,喝一口酸酸地,有点呛喉。听到话的人无言以对,没听到话的人四顾惘然。
只怪生活太现实。多少女性,出生时被嫌弃被视如草芥,出嫁后又当牛做马吃苦受难,死去又如一片枯叶飘落悄无声息。作为农村女性,穷其少年、青春、中年、老年,情愿与粗糙简陋为家,几经婚姻变迁,即便老了,自己也生火煮饭,尽力不想连累子女,长年累月呆在家乡这块小小的地盘。生殁于斯,虫蚁一生。
祖母就是其中一个这样的人。
按90岁的年龄推算,祖母应是出生于1922年,大约是清帝退位10年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社会状况可以用“艰难”二字来形容,路有饿殍并不鲜见,比如电影《1942》,真实还原了食物困乏的年代,饥饿所带来的人性泯灭和良善。
为了生存,祖母经历了三段婚姻,养育了五个儿子。除了老四儿子四十多岁时为了修建自己的楼房积劳成疾去世外,其余四个都生活在她居住的周围不远。偏远山民总体朴质善良,不争不抢相处的还算和睦。
祖母曾跟我讲过两件事。一件是在她生我公公的那天晚上,老房子突然遭火了,烧的一根茅草不剩。家人不知所措,大年初一,不知道该朝哪里走。她又刚生产完,哭也不能哭,气也无法气。
第二件,是以前生产队田地还没有下放到户的时候,山里经常有强盗出没。过粮食关,强盗也需要口粮呀,干脆明目张胆四处抢,对孤儿寡母也不放过。祖母为了守住一点吃的给孩子们,常常熬夜不睡觉。有一天晚上出现了奇怪的事情,半夜月光如水明亮,她看见死去的第二个丈夫戴着草帽走在外面机耕路上。
祖母不识字,视力良好。她给我讲这个见鬼的事情时大约80岁,神志清醒。我想这是祖母当时太累了,内心深处渴望有个人依靠而出现的幻觉。这个能给她依靠的人,应该就是她最爱过的人。
同是差不多是那个年代走过的人,郁达夫在《故都的秋》里,写到自己的结发妻子辛苦养育孩子,两人一起关注孩子的病情那件事,也感觉到他对她是有爱情的。
是谁说,她们的爱情落不了笔的?只是幸福有时单薄的如同一张纸,只需一根火柴的焰火,就足以让它化为灰烬,烧成荒芜。
爱情,就是陪着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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