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重叠金明灭 · 六
佐兰给潇柏发消息,询问银朱的婚礼。研二的四月,空气浸染重瓣樱的粉色。吴佐兰说巴黎郊外的美泉镇,黄水仙亦开得烂漫。她大概赶不上八月的喜宴,到时即将开始学年实习。潇柏说,还好啦,虽然白锌在美国正巧博士中期答辩,我应该能请出假担当伴娘。佐兰问,到时你是否方便帮我捎一份贺礼。
没问题,潇柏说。她想了想该怎样延续谈话。柳潇柏很久都不大使用聊天软件了,在本科聊天群里一向是沉默的看客,四人寝室讨论组也几乎不发声。她想了想,问道,听说你有男朋友了。
是呀,前年圣诞节就在一起了。
哇已经一年多了。潇柏丢出一个浮夸的表情,忆起那时节她还正与容承按部就班地相爱。不知需要如何感慨,恋情分合,佐兰提不提、什么时候提都不重要了吧,毕竟太遥远,她也无意关心。只是有件事或许还可以追溯下,潇柏自觉突兀。她说,佐兰,你知道吕嘉桓去了澳洲吗。
嘉桓?佐兰的回复滞后,仿佛是愣神。我不晓得,太久没有联系。
医学院本科五年,潇柏说,他去年毕业,申请了学校和墨尔本大学的合作项目,继续读医学博士。他毕业时候请我吃过饭,也谈及你,说羡慕你会法文,自己用英文考MCAT都那么吃力。
这样啊,佐兰道,他还说了些什么。
嘉桓道你残忍——他的确用这个词,说你不爱他却偏偏令他记得你。如同记得晚归时马路中央碾断脊柱垂死暴起的猫。我不明白他的比喻是何意。
那是曾经目睹的一幕,嘉桓称为亲近欲与撕裂感之间的互搏,宛若我们两人当时处境。潇柏,我还没和你说过为什么和嘉桓分手。你应有印象,他说喜欢我许久,我的确对他有好感,于是便在一起;之后发现不过是同病相怜的错觉——他喜欢我而我对他毫无心动,我爱着南渡却爱而不得。你说说这算什么。
你和嘉桓说过吗,其实你不必告诉我这些。
我和白锌说起过,毕业前一晚抱着她哭。潇柏,你倒是从来无动于衷。谈谈彩沉吧,似乎你还是喜欢他?
佐兰,你刚刚教过我一个词“爱而不得”……不说笑,有些不甘心吧,生命中莫名失掉一部分。但也不能说还喜欢他,毕竟我不了解他如今的生活,怎么可能去喜欢他呢。
喔,那你有新恋情吗?
新恋情也是过去式啦,不提。
叶银朱的甜点店终于开张,不过没多少人气,柳潇柏从地铁站回宿舍,经过大学路的店址,顺道进去坐坐。希腊海洋风的蓝白店面,银朱给她端来一杯自制酸奶,冷柜里摆着樱色和果子。
“目前还没考虑怎么盈利,等婚礼过后再说吧,先试营业两天看看。”银朱漫不经心地解开围裙,从柜台底下抱出铜版纸相册,“喏,你要看的婚纱照。”
“俞滨最近可好?”
“好得很,又胖了。”果真他在合影里已然发福。他们在外滩拥吻,摄影师抓拍头纱被风扬起模样。潇柏看银朱也有些变胖,穿上鱼尾婚纱呈现出小肚子,又有旗袍装束,在一家地段莫辨的咖啡馆倚门而立,看去亦是圆润体态。俞滨的整体造型尚好,银朱的脸不知为何臃肿变形,许是PS太过,又或许她的清淡眉眼衬不住浓艳至妖的妆容。柳潇柏猛喝两大口酸奶,忍住不在笑盈盈的待嫁新娘面前评论一部灾难片的截图。
大同小异的喜庆场景。跟拍镜头扫过迎亲过程的分解步骤,事无巨细地不放过娘家闺房上世纪风格的吊顶与新居客厅时尚款空气净化器。新郎的胸花写着“新郎”,新娘的胸花写着“新娘”;潇柏穿着银朱指派的蓬蓬纱裙,当心不合适的高跟鞋崴了脚。喜宴酒席铺张,婚礼司仪讲生硬的笑话,银朱镇定自若牵着父亲走上红毯,俞滨毫无预兆地崩溃大哭,潇柏赶忙递去手包里的面纸。
还好曦省习俗是中午举行婚礼,这前后两头都搭不上周末的吉日,虽说是暑期,她从导师那儿只争取来一天休假,前一晚赶到,宴席结束的午后又得忙忙奔回机场。她是个不够称职的伴娘,总比滞留异国的佐兰白锌好些,不过银朱也没筹划所谓的婚前闺蜜派对,倒替她减少一半与导师的口舌之争。
本科毕业仅仅两年,此前她们从未谈论婚姻。八卦聒噪的都是谁谁牵手又分开,轻描淡写,肥皂泡般漾着轻盈的七彩光。比如神棍节的赌约,苏白锌迅速与数学系的温尔宁眉来眼去,忘记是一年或半载后遭遇一场流于俗套的失恋;叶银朱和同班的学霸俞滨卿卿我我,高呼不婚主义口号却突然心意决绝结为夫妇;吴佐兰痴恋高中学长南渡,编出一位子虚乌有的“顾泽澜”倒也诓骗她们好些时日;她自己玩笑般爱上虞彩沉,至今只记挂他一人而已。
事实上他们谈论过婚姻。
“如果不能和你结婚,那就不结婚。”
飞往璐城的班机晚点,抵港时间未定。
柳潇柏在航站楼里看落日,天空中有华丽的紫色光芒,海角天涯。
(待续)
文/沈宛璃
上一篇文章:
谢谢您的欣赏和对版权的尊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