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3故事节丨焰火之城

作者: 沈宛璃 | 来源:发表于2018-04-27 16:25 被阅读342次

    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师生  #纯爱 

    ° 右手摊开,接住从虚空中直直刺下的磁感线;现在它们垂直于掌心,是不是有最深的痛楚呢?

    ° 交错的念想被打乱重置,全都错位。漂亮男孩的漂亮眼睛。你不是谁的替身,你就是你。

    ° 消逝比死亡更可怕。注定的事。连呼唤你都是禁忌。

    ° 一夜老去。未及遗忘的,皆化作挽歌。

    焰火之城

    文/沈宛璃

    在你头顶轰然炸开的璀璨瞬间,是否真的存在过?

    【一】

    新来的外教Joe在黑板前手舞足蹈地问:“Am I handsome?”

    静默。

    Joe不死心地再次问道:“Do you think I’m handsome?”

    有女生小声地吃吃笑。男生居多的后排陆陆续续响起了嘘声。

    无奈,Joe改变了话题:“Do you think your physics teacher is pretty?”

    “Yes!”大家顿时来了兴致。

    夕梨费了半天时间脑海中才浮现出物理老师的面容:嗯,乔旎是蛮漂亮的。

    作为理科生的夏夕梨,最讨厌的课目是物理。

    然而,高二分班后,梨遇见了乔。

    【二】

    开学一月后的某个中午,乔在桑筑中学的食堂遇见了Joe。

    这个长腿的苏格兰人端着餐盘吹着口哨旁若无人地走来,坐到乔这一桌,熟稔地和同桌的几个英语老师打招呼,接着便问乔的名字。

    “我叫乔旎……”她还未说完。

    “Err, Joe(乔)? Same as me. ”

    “No, no, not Joe. It’s Qiao… ” 乔愣了一下,英语都说不利落了。亏得一个英语老师解了围。Joe不过是打趣,她却不知为何少女般羞红了脸。

    “You are so lovely. And, Qiao, you are very pretty. ” Joe珠灰色的眼睛注视着他身旁恬静清丽的物理老师,认真地说。

    席间大家兴致颇高地听着Joe谈他的苏格兰。Nessie,Joe一脸兴奋。

    原以为Nessie是个女孩子的名字,没想到Joe一本正经地说它是尼斯湖水怪的昵称。

    尼斯湖水怪?!

    “It’s my wife. ”Joe说。

    不知她有没有看出自己眼底的玩笑意味呢。

    他应该不知道,她上大学时的英文名就是Nessie。乔旎想。

    【三】

    他的双颊上有被睫毛映出的静寂阴影;略伸了伸懒腰,轻皱眉头,垂下眼继续咬笔杆。

    少女早早做完这道题,抬起头观察教室里其他人的动静。很快她便注意到这个少年,貌不惊人,但似有一股潜伏的神采。他叫夕梨,是么?

    “杨桐!”乔旎叫她,笑容温婉可亲,“你上来讲一下这道题。”

    课代表杨桐甩甩头发跑上讲台,刷刷地开始写字。她的长发用草绿色绉纱发带扎起,乌黑浓密,随着运笔小幅度摇曳。

    乔含笑,赞许地看她。

    眉梢挑起一丝不悦。窗边的男生是叫夕梨么?走神得如此厉害。

    “好,杨桐你可以下去了——夏夕梨同学,请把杨桐的讲解复述一次。”

    夕梨好容易站起来,眼睛盯着脚尖,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请复述一下,嗯?”乔旎提高了声音。

    桐转头看梨。他不会感知不到乔旎的怒火吧,为什么不发一言?全班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有人偷笑。夕梨并不受人欢迎。

    然后梨抬起眉毛,无辜地看了乔一眼。

    乔旎怔住。

    【四】

    很久很久没有忆起他了,只是默默流泪,模糊了幻影。昔日你侬我侬多亲密,原以为一旦执子之手,便能与子偕老;但世事开的玩笑太无情,分离不过十二小时,就在另一个天地。

    彼时他们都是少年少女,乔旎挽了阮希黎的手,二十岁的年华绚烂如烟花。金童玉女,人们啧啧地叹。可原来烟花是最短命的花,盛放最美,凋残最快。还记得那年月红山茶花树下,他吻她,长长睫毛投落珠灰色阴影,眉目间全是宠溺的情意。

    希黎被派去爱尔兰的大学作交流学生。乔送他到机场,身后飞机起起降降。眼角淡淡稚气尚未褪去,希黎说,乔,别难过,我会爱你一生;然后一狠心松开紧握的手转身离开。乔旎望他离去的背影,望飞机没入长空直至消失不见。离别时他都没有给她一个拥抱呢,她怅然若失地想;又想起他提着大包小包的样子,怎么拥抱她?

    终究不能释怀。他这一去便消失不见。十二小时后乔旎得到消息,希黎的飞机坠毁在苏格兰。

    空气中是宿命的气息。他说“爱你一生”,难道一语成谶了吗?

    乔,孑然一身,至今七年。

    希黎,夕梨。那男孩的名字真奇怪。与原来物理系的高才生阮希黎不能相比,夏夕梨的物理成绩总是倒数。只是他直视她时瞳仁透明无瑕,像极了曾经的他;面对她的告白,希黎也是这么看着她,然后走过来,温柔地伸手掠她额前的乱发……

    哦,她在胡思些什么,她的他,早被尘封在七年前;她说过,要好好活下去。而梨是她的学生,十七岁貌不惊人的木讷少年。那两人并无交集。

    他们对视。她怔住,惊愕过后竟是一脸爱意融融。

    【五】

    乔旎经常能遇见Joe。每次遇见,他都会微笑招手,大声说“喔,今天你好漂亮!”事实上Joe的汉语极好,美丽优雅迷人娇艳各种形容词信手拈来,起初她有过小小的惊讶,后来习惯了就随便他喊,只礼貌地回应Thanks或Thank you。每每Joe打趣乔,周围总有窸窣八卦的人群;乔只作无辜微笑表情,而Joe一向是认真地彬彬有礼。没有希黎,再多旁人的赞美也是多余;不过埋在心里,不明说罢了。

    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Joe会讲起他的苏格兰,比如开满各色野花的高坡,冬日白雪皑皑的山峰,以及波光潋滟、神秘莫测的尼斯湖。乔总不能粗鲁地打断他,无奈静静听他讲,仿佛看见那架载着她恋人的飞机在苏格兰的晴空中画出晚霞般凄绝的弧线,接着一头栽下去,跌进时间的断层。

    冉冉膨胀的橘色光球,震裂耳膜的声响。漫天烟火碎散,连电视镜头都没有。全是想象,不真实的痛楚。手心的温度,无论怎样握紧,也是会冷却的吧。

    她离席而去,穿过寂寥的风到了实验楼;四下无人惟独一地艳艳的日光。突然抑制不住悲凉,她坐到台阶上开始呜咽。

    乔走进洗手间,原本仅饰了淡妆,方才泪水汹涌而下让镜中自己于瞬间苍老十年。内心巨大的创口,永远不知道该怎样补上。

    因为欠一个温暖的拥抱。

    【六】

    杨桐素来是美的。长发用草绿色绉纱发带扎起,乌黑浓密;肌肤白皙透明,笑时双颊有浅浅淡淡晕开的红。她又是那种很优秀的女孩子,考试成绩从未出过年级段前十名,并加之以学生会副主席的头衔。

    这样的女孩子,会被许多男孩子恋慕。胆怯的一想她的才情,便不敢把倾心说出口,只暗暗地藏着;胆大的便直接寄出情书,从初中起,时时地她就收到十余封,或许还有未收到的。她也并不介意,既不应许又不拒绝,不过云淡风轻地一笑罢了。

    对于他们来说,桐就是耀眼星辰般的存在,彼此背地的玩笑里,常会半真半假带上“摘星”的怂恿。她是单纯美好的少女。念及此,最不羁的男生在她面前也要稍稍收敛些许。

    总少不了私下揣测的人:桐的心思,可曾在谁的身上流连?

    从小即是集了万千宠爱成长的孩子,杨桐深知自己具备多少明亮的能量。可是周围自信满满的男生,个个都自认有强大的存在感。付出了倾慕,便必然要一个回眸;既有了追逐,以为爱情的回报就是理所当然。

    但她可不是表面看去的单纯无心机。

    夏夕梨。孤僻、木讷的少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却怎么也不合群。相比班里其他聒噪的男生,杨桐反而有闲心观察这个“异类”。他的长相只能说是平常,头发略乱,个子也不高;唯一可看的是大眼睛与长睫毛。梨的睫毛像极羽状深裂的皇后葵叶,漆黑漆黑,掩住两泓眸光。

    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看而已。那眼神也总是暗淡着的,没什么涟漪,至多可以说成对枯燥的学习生活已经麻木。

    可惜了这双还算漂亮的眼睛。想想它们倒映着满天灿烂焰火的样子,应该蛮好玩。

    【七】

    夕梨开始注意起物理老师。剪了时髦式样的中长发型,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道;在32开笔记本上用密密麻麻的小楷写教案,然后塞进仿LV的包里。自从那天遭遇她怅然若失的目光,他便意识到年纪轻轻的乔,眼角却有细密的鱼尾纹路。

    物理课梨继续走神,但乔再也没有叫过他。有时也会感到奇怪,觉得乔有盯着自己的迹象;一激灵,一抬头,却发现那目光都是给周围的人的。

    乔旎其实蛮可爱的,梨想。她对着心爱的杨桐,露齿一笑,似乎带有小孩子气的样子,让人顿生怜惜。她貌似不大会写行书,便在黑板上一个个写下秀丽的、略带连笔的楷体字;又或者,她讲授动量时画的小车们,虎头虎脑看上去像在憨笑……

    除了这些,夕梨承认他对物理课实在是没有兴趣。

    小碎片们,瞬时亮了又熄了。

    但空气里总会留下燃烧的气息。

    粗心的夕梨并未发现,事实上乔旎始终在注意他。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注意这个毫无物理天分的男生。略乱的头发,消瘦的脸庞,不算高的个头,藏在柔软长睫毛下的一对眼神总是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课上她布置了题目后,大家都低下头刷刷地做着。她习惯性地看梨,看他皱着眉,咬着笔杆,思绪飘忽不定。然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她都会把视线转向别处。她怕与他对视,怕撞见睫毛掩映下的熹微光芒,犹如撞进幽深热带丛林中透明的水塘;像希黎,那般无瑕。

    就这样渐渐沉溺。某些事情,挟带了突如其来、暧昧不清的征兆。

    事实上梨的眼神并不像他。只不过是她的错觉。错觉也罢,误认也罢,只要梨安静到极致的淡如烟霭的普通面影令她想到希黎用美好的磁性声音说出的一个词就够了。

    其实不忆起那声线亦无不可。

    一个词而已。

    爱情。

    【八】

    玩笑。

    杨桐最近一直在等待某件事发生可它就是没有发生。她自己也不清楚它究竟是什么。

    情信依旧是有的。她定期去清空信箱。有着好习惯的女孩,把信札分类收好,白色信封、粉色信封或是带卡通图案的各自归为一类。应是从未回过信。若干颗躁动不安的心在许久得不到回应之后总会寂寂。她亦自问过为何从没有心动的感觉。

    漫无目的的等待。女孩开始慌神,她向来直觉敏锐此次却探不出等待的缘由。心率不停地变加速。

    直到他出现。

    消瘦的脸庞,大而黑的双眸,睫毛下空寂的瞳孔。

    杨桐宁静地看着夕梨走向座位坐下,然后对自己说:他是喜欢你的。

    然后她发现男孩环视四周的时候眼光似乎刻意地不落在她的身上。

    杨桐小小地窃喜了下。看来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玩笑。杨桐自语道。

    原来我等待的就是这件事啊。

    【九】

    天空,是沉静而睿智的。

    晚霞,是铺张而艳丽的。

    暮冬的红山茶,南风中立在廊下招摇。

    真是适宜表白的好天气。

    【十】

    响起了晚自修的预备铃。乔旎正准备去坐班。

    迎面是微笑招手的Joe。原本今日心情颇恶劣的乔,习惯性地在唇边堆出一个游离的笑意,算作打招呼。继续走神。

    过了很久仍然未听见Joe的招呼声,乔准备好的 “Thank you” 便派不上用场。双眼好不容易聚焦,正好对上Joe严肃的面容。

    “怎么了?”

    “我爱你。”Joe用中文说。

    愣。“Pardon? ”

    “我—爱—你,”Joe不屈不挠地再次用中文表达后,说,“I love you, 乔旎。”

    晚风轻轻地吹过去。霞光美得令人沉醉。

    Joe的珠灰色眼睛微微湿润,宛如湖面上经久不散的雾气。

    乔不假思索地说:“No, thanks. ”

    “Why? ”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很抱歉,乔旎。但我是真的喜欢你。”

    他绅士地与她道别,悄悄地隐藏了他的怅惘。

    他的身影隐没在山茶花丛中。

    她说 “No, thanks” 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他的无瑕瞳仁。

    夕梨,你还好吗?

    晚自修。悬在教室天花板上的老旧日光灯嗡嗡地响着。眼神沉滞的男孩咬着笔杆,十多分钟没有写下一个字。

    乔旎走上前,怜惜地拍他的肩:“夕梨,不要走神。”

    男孩侧转头,错愕地望着她。

    她诧异自己为何做出如此的举动。

    是什么时候萌发的爱意呢?竟不自知。

    【十一】

    早就该明了的呵。他约过一大帮同事去看电影,却独独坐在她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周末去桑城郊外远足,硬寻个由头也要拉她去;圣诞派对上,摘下圣诞树顶的那颗星,说是要送给在场最美丽的女士,一转手已然在她手里……

    不过结识了半年,玩笑开归开,怎想得到会有这般沉甸甸的表白?他们都不是稚嫩孩童,谁会相信“一见钟情”四个字的意义。

    回想起平安夜。原来那时他已经轻轻地一句带过。微醉时Joe的面容少了平常显示的玩世不恭而是添了罕有的认真神色,故作随意地看向她:“乔旎,我可以爱你吗?”

    她本身不胜酒力,头有些晕眩:“嗯,可以呀……我也爱你呢,Joe. You’re a good guy. ”

    原来,是这样的吗?

    【十二】

    如果要写下“错愕”的近义词的话,梨准备写“心动”。

    故事的开篇是一个俗套的开篇,而梨犹不自知。

    乔旎,27岁,单身。身段纤瘦,眉目姣好。上班时化淡淡精致的妆,衣着得体,笑容安稳。

    一般人眼中的乔旎无非也就是这样。而他,却总是能发觉她的脆弱无依。

    物理课她叫起他答题,双眸直直盯住他眼底,表情一时定格不能言语;

    她失魂落魄地冲进空空如也的实验楼,缺乏水汽的风吹起额前刘海;

    他错愕地望着轻唤他名字的她,望见的是不易掩藏的绯红脸颊与似乎是泪的湿润星芒……

    毫无来由地想要保护她。这是每个青春期男孩子的本能,欲呵护一个柔弱的美丽女子,让她不受伤害。并不知晓亦不欲知晓她之前的创痛,只是单纯地认为,有我在,应该会更好。

    乔,希望你能有依靠。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向来讨厌物理的夕梨竟然用功起来,甚至开始在乔的课上做笔记。但浏览题目时眼前只有乔的温柔表情。

    【十三】

    外在的温柔表情之下,杨桐暗暗自许,才不会看轻自己。

    所谓的传闻。她和他,又或是她和他,倒真是“金童玉女”……

    呸呸呸,谁喜欢他们啊。

    不屑于把自己的自尊和他们的自负放在同一架天平上。

    所有人都是喜欢她的。也包括他吧。

    【十四】

    杨桐“不出意外”地遇见询问她物理题的梨。攥着习题册的手微微发紧,脸色发白,前额头发有些凌乱地垂下;音量比平日更低了些许:“呃,杨桐……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简单的几道电磁选择题,可是梨似乎连基本概念都没有弄清。好在桐也不是急性子的人,课间无事,她便一道道细细讲来。

    讲完时她无意瞥见他手心沁出的细密汗珠,不免觉得好笑。寡言的男生,跟女孩搭讪时掩饰不住的羞怯。以前都没有注意到他,许是过于安静的性格和其他同学有意无意的漠然让人忽略了存在。忽然很想瞧瞧,他眼底落满焰火的样子。

    “以后你有问题就只管来问我好了,不仅仅物理啦,其他也可以的。”桐说完,脸上的笑意更甜美了一分。

    “谢谢你,杨桐。”夕梨的脸此刻已然泛红,支吾了下,又说,“这样……会不会麻烦你啊?”

    “不会不会。”桐急忙摆手。

    自己说出这些话,亦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十五】

    嗯,你周一到周四晚上都是晚自修后回家的?要不每个星期五下午放学后来找我补习?你下午只有两节课吧。

    得了允诺的梨方才摆脱了面对师长的惶恐,终于把视线从脚尖上移开,抬起眉毛看乔。猝不及防,乔的眼神直直撞进他的双眸。他突然有流泪的冲动。

    乔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说:“那这个星期就开始吧。”

    “谢谢老师。”

    真是奇怪呢,常会在这个孩子面前失态。他的眼睛……和希黎的完全不像啊,没有飞扬的少年意气,只是沉默罢了。

    沉默而已,再没有其他的底色;然而,那一瞬间的欣喜她该是没有看错的吧,瞳中漾起明朗的波光。像在丛林中跋涉许久、终于到达的清喜水泽。

    无人的地点,她竟也悄悄地微笑了。

    这样的喜欢与倾心,必是不敢奢求回报的;他肯定明白自己与她的差距,像遥望着天穹正中绚丽挥洒的焰火。天平的两端,一开始就不平衡。

    算是本能吧,杨桐想,这个年龄的男生都会喜欢上比自己优秀的女孩。但是梨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只是默默地关注,而非拼命要表现自己。影子般被漠视的男生,时至今日才被她察觉的潜像;实是太过安静,以至不需隐藏。

    透明而无杂质的眸子,假若能让其中映入纯净美好的欣喜,将会漂亮得令人心动。而梨的身上,似乎有潜伏的神采。

    既然没有奢求,为何不将自己的回报作为额外馈赠?嗯,他收下之时必会珍视。这可不是玩笑。

    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有谁会猜出,我是喜欢你的呢。

    【十六】

    乔,早上全班要去体育中心为奥运火炬接力加油,不过我下午会回学校。想来补习,能在办公室等我吗?

    手机振动起来,乔旎摁下“查看”键。因为补习的事,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夕梨亦顺了她的要求,不喊“老师”,而是改口唤她“乔”。虽然学生们一向对乔旎如此称呼,可真要当面叫,夕梨却是迟疑了。

    “其实我不喜欢你们叫我‘老师’的,显老。”乔含笑翻开手里的教材,额前刘海垂下遮住视线。

    “呃,也好……”梨犹豫了下,轻唤道,“乔?”

    仅仅改变了称呼,瞬间便拉近彼此的距离。脸上浮现悄然的喜悦——从此,心爱的女子也将成为真正的身边人。

    一个字,亲切如斯。

    “乔。”

    揉揉迷糊的眼,乔旎摆脱午后小睡的状态。映进眼中的是夕梨略微潮红的脸庞。走得急了呢。

    “好像来的早了些……没想到你在睡。”

    “不碍事的,其实没睡着。——下午没课?”

    “嗯。早上活动结束大家就全回家了。”

    乔正欲接话,却瞥到梨手中拿着一个甜筒。梨亦像是突然意识到似的,把甜筒递过来:“学校对面新开了家冷饮店。你尝尝?”

    蓦地脸颊开始发烧:“谢谢。怎么知道我喜欢?”

    “呵呵,前天看见你去学校小卖部买冰淇淋了。我们班老师中好像只有你喜欢吃吧。”

    乔舔了一口,浮起孩子气的笑容:“味道不错呢。你也吃了吧?”

    “嗯,刚刚在路上吃了一个。”梨说,寻思她对自己笨嘴拙舌的话里的虚构成分究竟意识到几何。特地为她买的甜筒,自己向来对甜食缺乏爱好。

    是要埋在心里的情愫,少年的一厢情愿,不料想已然萌芽。

    他后悔自己的莽撞。她应是未曾明晓。

    【十七】

    凉风里有初春清甜的香气。头顶突然爆发出轰鸣。

    金色的烟花炸开,花瓣舒卷,一缕一缕缓慢绽放。乔旎仰起头,任凭烟尘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一朵,又一朵,纷纷扬扬地落下。

    脚步停住,无法移动。所有明艳的年华,流光溢彩的夜空。最后毁灭的刹那诞生惊人的绮丽。

    身边两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跑过去。

    “好漂亮的焰火……”

    “去跟哪个女生说是你放的吧——她会感动得爱上你的。”

    这是爱情最热闹的景象。婚礼的礼花。可是谁懂得焰火与死亡相伴相生。

    希黎的面容已被时间的手摩挲得看不清。回忆真是不可靠。

    舌尖上残余的甜蜜味道,是谁给予的呢。

    不停歇的喜庆的声音。混浊的硫磺味。似乎整个世界的寂寥被驱赶着朝她的内心奔跑。交错的记忆被打乱重置,一切错位。醒来,早就不是原先的影子。

    烟火渐息的时候唯剩空落。

    一闭眼,一睁眼,什么都未被点燃过。

    且让我想起你。这使我不那么孤独。

    你真实地立在身前,不是错觉。

    【十八】

    烟晶宝石似的双眸,投下珠灰色的深邃目光:“最近你像是蛮愉快的。”

    乔展颜笑道:“被你看出来了。”

    无事散步,不想撞见了Joe。许久未碰面,还好没有原以为的尴尬。一起走走也好,桑筑中学的校园里已是一派春日光景。

    他的关怀恰到好处,依稀有和风拂槛,不会使人抵触。听说过他在课上喜欢戏谑地自夸,也亲眼见到课下他的谈笑风生,但是现在,漫步时笼罩的沉静气氛,仿佛更接近真实。

    赞美,她记得;爱意,她记得。但平日不会想起。当时话甫出口自己都吓一跳,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

    真是迷糊的自己。

    “你走路的时候都在笑呢。”

    是吗?只不过偶尔地想到那个男孩子,消瘦的脸庞,凌乱的头发,每星期固定的补习时间。她不知道每次在讲授完几道题后应该说什么,只是让他拿了张练习坐在一旁写着。然后,注视他的单薄侧影。

    仅此而已,心里有稀薄的暖意。

    “以前你总是不开心,现在你天天笑。很高兴看见你这个样子。”

    Joe终究有些怅惘,只愿她的笑靥是为自己而生。

    【十九】

    一向冰雪聪明的杨桐此刻却不知该怎样开口:“嗯,夕梨……”

    “怎么了?”梨合上自己的习题本,奇怪地看桐。少女剔透的肌肤飞起霞色,半晌方道:“呃……我想给你讲讲简谐运动的题,好像你对概念都不怎么熟,所以需要很久……要不明天下午的课外活动,我们去湖边英语角吧?”

    一口气说出这番话,桐轻抚脸颊,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第一次主动邀请男生,任凭她如何聪敏也做不到淡定若水。

    “谢谢。你真的很热心。”

    这算是答应了吧。

    乔旎说周五有事,把补习改在今天下午。梨逆着下楼参加课外活动的人流匆匆地往乔的办公室赶,拐进空无一人的走廊时蓦然忆起与杨桐的约定。

    对不起。

    想了想,他还是继续原先的方向。明天再解释吧。

    他即使再迟钝也应该明白她的邀约。但他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对他,拥有这般的心意。

    她不是耀眼高悬的星星吗。

    【二十】

    手机突兀地振动。备忘录提醒,月、日、时、分。

    原本只是哽咽着的,可是泪水控制不住地流淌。想要不发出声音,迟了,梨已经望见乔如溺水者般的表情。

    早就不会流泪了啊,早就是在用沉默来祭奠。为什么就在今天,又一个忌日,会有如此肆意的哭泣?希黎,真的对不起,七年过后我不再是当年的乔旎了。竟然连最深刻的忌辰都失忆,即使把心海里一切你的碎片全数堆砌,也不能拼凑出你的容貌。

    当我说尘封与你有关的回忆时,我却始终徒劳地在别人的面容上寻找你的遗迹;可现在,曾以为念念不忘的事,居然要依靠备忘录才能勉强唤醒。刻骨铭心的痛都去了哪里,绝无可能预测的迅疾改变。

    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我还爱着你,可为什么愈说愈像谎言?最后一个拥抱永远在梦里,可为什么梦境的主角愈来愈面目模糊?

    究竟是不是爱你。

    渐渐沉溺,所有不清晰的征兆。告诉自己那是一个人寂寞时的游戏,却再不愿罢手。贪看平淡容颜上更迭的少年喜悦与忧伤,恍恍然以为有恋情的滋味。

    不再是谁的错认了,这样一塌糊涂的爱情;她一无所有。

    “乔,你怎么了?”

    梨手忙脚乱地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乔。她失焦的泪眼不知看向何处;并未接过,泪水汹涌冲去了妆容。

    无奈,他伸手替她揩擦。掠开额前碎发,湿漉的纸巾变得冰凉,和她双颊的皮肤同一个温度。裸露肌肤上的笑痕,优昙烟花的幻觉,他看不真切。

    “乔,别这样……”

    他恨起自己。暗暗许下的诺言,要保护她不受伤害;可现在的他,无能为力。她眼角细密的鱼尾纹路暴露在他颤抖的指尖之下,一尾一尾随泪光蔓延,却有裂帛殊丽的美。无法了解曾撕扯她生命的心碎欲绝,如同他无法理解她泪眼迷蒙时的隐约笑意。

    她不应该在他的面前流泪,让他瞧见这样的自己。他不懂她的感受,她也不可能让他彻晓。

    歉疚竟比怀念更痛。

    “我没事,谢谢。”乔勉强笑笑,声音低涩。试图站起身来,但是脚下虚浮;一个踉跄,全身一半的重量都倚在梨的身上。“对不起……”

    然而她完全崩溃了,虚弱无力,只想合上眼睛。

    一狠心抱住怀中梨花带雨的女子。乔微微颤栗下便不动了。她的头埋在他胸前,看不见表情。

    不去管这算不算鲁莽,即使她清醒过来再也不帮他补习也罢。

    明知自己给不了她安慰,可仍然抱有幻想;它小心翼翼有温暖的颜色,如同怀中人。

    她在他单薄的怀抱里,已经不需要希求。

    闭上眼,跌入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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