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纸术

作者: 沈宛璃 | 来源:发表于2015-07-02 06:45 被阅读638次
    题图来自 www.weimeiwo.com。

    表妹慕蓉要我给她折纸鹤。我说白色的纸鹤不好,它们是一串串挂在树枝上的悼念。于是她把彩纸裁成小方块交给我:“姐姐你帮我叠。”她不好学,表示自己没有耐心。我很有耐心,一边叠一边和她聊天。慕蓉是个刚学会半吊子魔法的小女巫,她能给纸鹤变出羽毛和足可乱真的喙,却没法把它们变活。我说活的有什么好,活的就不会让你乖乖穿成串做帘子。她说哦,姐姐你会不会魔法。我不会啊,我的专业是魔药制作,方向是炼金术。

    太平镇是杭州西湖背面的一个小镇。表哥慕星去火车站接我,然后我们的车被堵在了半道的高架上。我们俩都不会魔法于是只能坐在车里闲扯。我说考研终于告一段落了,于是来你们家玩。他问我,你考哪儿的研呀。我说巴黎。哦,你接下来读什么专业啊。炼金术,我说。

    巴黎有一家秘而不宣的炼金术学院在拉丁区的地底。你看着,巴黎地铁的某个叫什么的车站?九又四分之三站台。75013,弗朗索瓦丝女士收。寄去你的简历和托福成绩单和出生公证,以及一篇关于炼金术的期刊文章或是在相关领域著名机构的实习证明。

    慕蓉去上课外补习班了,要我呆在家里给她折纸鹤。虽然她的半吊子魔法可以轻松在课堂测试中作个弊拿高分,但她还是想好好学习下基础知识。她上小学六年级,最爱少女漫画的萝莉年纪。

    我在太平镇的一间公寓里想起了我的爸爸。小时候的记忆里,他总用纸给我折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家里有一本折纸手册。用的是最普通的白纸,折花束孔雀恐龙。我无法打扰他的专注就像慕蓉无法打扰我一样。我手里是彩纸心里是母爱泛滥。慕蓉12岁,我22岁。我想象着给我的baby做折纸。连baby的爸爸都没有又何来baby呢。哦,双十一。

    最近购物欲萎靡就不去天猫瞎掺和了。

    白锌周六去考了GME,Great Merlin Examination。哦她要是知道我写了这个考试一定会很开心。魔药博士资格考试,通过这个测试的人才有资格申请北美顶尖的魔药研究生院。我说白锌你是想要永久居留北美了么,要嫁给一个吃手抓汉堡的野蛮家伙。白锌说北美是一片自由美好的大陆,用手吃饭和用刀叉吃饭的相安无事。

    在魔都。我们这一小撮人混在熙熙攘攘的麻瓜之中丝毫不起眼。对了有时还是会露出假2B真文艺的本相,于是我们先自定义为化学女PhD。其实我们的本职工作是魔药研究。

    然后我要去深造冷僻偏门的炼金术。Shanghai Ranking上那家炼金术学院完全没有存在感。啊伟大的SJTU缔造了ShanghaiRanking,我发现好多学校的招生办都对此颇为认可并对自己的排名引以为傲。

    我们寝室是一个热爱聚餐的吃货寝室。在夏朵谈人生在鸡公煲聊学术在板长折纸飞机。纸飞机沾了刺身盘子里的白胡萝卜汁,沉重得飞不起来。哦不好意思,应该是白萝卜丝。

    银朱是我们四人中魔法能力最强的一个,她的天赋和慕蓉差不多。我们都奇怪以她的能力为何不报考射手专业,她只是笑笑用《魔法方法论导论》的开头第一句回答我们:“人不是一个身体……”她本来想要外推魔法方法论的研究生,但是被无情的绩点拒绝了;于是她继续学魔药,方向是无机魔药的有机方法。我们说你完全可以用你那篇如尼文的一作秒杀方法论的大牛们嘛,银朱说不必了。

    白锌的纸飞机由于银朱的暗中干扰,一头栽进她面前的茶泡饭里。

    潇柏说鳗鱼太甜了。她掏出魔法史第三卷的笔记继续编写她的肥皂剧提纲。

    爸爸居然也来太平镇了。他说他在杭州附近出差。我看见他时,又想起了小时候的折纸作品。那时候爸爸还没有发福的肚子。如果每个男人都坚持仰卧起坐的话世界将多么美好。我对爸爸说,老大,你可以帮我介绍个男朋友吗。然后爸爸囧了。他说,我要不要陪你出去散心啊。我说不用了,你陪我的话,没有男生敢来搭讪的。

    然后就听见他给妈妈打电话说,哎呀咱女儿情绪不稳定。

    上回他们一听说我失恋的事情就从老家赶到魔都来了,一下动车看到我酗酒过后宛如新生的脸。

    慕星带我逛西湖。下着雨走完了五分之四圈。慕蓉没出门,不过以她的水平还没办法营造一个局部干燥的小气候。估计银朱可以。每次来西湖都会想,为什么陪在我边上的不是我的爱人呢。这是多么适合恋侣的漫步啊。卖花的大妈冲着慕星喊,为了美女买朵花吧。我们果断走开,她真的称不上美女。


    回到家看见慕蓉把纸鹤们穿成了门帘,挂在我住的客房门口。我掀起门帘走进室内发现不对头。明明在回忆之中。慕蓉这小妮子在门帘上加了个名叫“时光机”的幻术效果。

    记忆是叙事的源头,记忆是抵挡遗忘的壁垒;记忆是储放自我存在的地方,而自我存在是我用纤弱的自我存在细丝逐渐织成的蛛网,尽可能捕捉这个世界。在自己织出的网中央我可以安然而坐,拥有自我。我是说,如果能的话我就会这么做。

    因为我的记忆正在经历一场沧海桑田的变化。虽然我确定我记得,却不再确定我记得的是什么,事实上,也不确定我为什么要记得。

    以前你总是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而时间已经漂来遮住了你的脸。

    ——安吉拉·卡特《焚舟纪》

    还有残留的纸片,我拈起一张继续叠纸鹤。那些翅那些尾那些喙,彩色的纸,从我的指尖枝枝蔓蔓延伸生长。我的手像鸟爪,像树枝长出指甲。十指伸出窗外,有藤条攀援而上。松鼠们拨弄琴弦。

    我听见慕蓉的笑声:“姐姐,我学会折纸鹤了。”

    文/沈宛璃

    2012.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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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味图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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