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晴雯

作者: 人在水中沚 | 来源:发表于2023-03-30 11:49 被阅读0次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晴雯判词

     

    都道深秋群芳凋零,却不知初夏也有落英。

    的确,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怡红院窗下的那株芙蓉,匆匆走完了她草芥般的一生,被焚毁殆尽,掩入尘土,只是消失,没有见证。竟想不到钟灵毓秀如此,终究是没能等到“千林扫作一片黄,只有芙蓉独自芳”的高光时刻,惊觉原来“钟微灵秀地”的上面,也只有一片“无可奈何天”。

    茜纱窗下,独留多情公子对月长吁,泪眼婆娑,空叹“红绡帐里,公子多情;黄土垄中,女儿命薄”的凄凉冷淡。斯情斯景,又怎是一句“心如刀割”便能尽述的?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一半为黛玉,一半为晴雯。每每读《红楼梦》时,看到《抄检大观园》的章节,我的心就被狠狠的戳一下,是对王夫人佛口蛇心虚伪面孔的憎恨?是对王善保家的恶意中伤落井下石的气愤?还是对袭人攀附权贵奴颜婢膝的鄙夷?我想都有,但更多的还是对晴雯才高行洁却早早陨落的惋惜与不平。

    木末有芙蓉,宛在水中沚。若向春风开,无人看桃李。

    她的人生本该绚丽非常,身为宝玉心尖上的贴身大丫鬟,贾母早早为宝玉内定的“房里人”,如果她能够降格以求,奴颜媚骨,那想必“饱食安眠消日月”、“唤取笙歌烂漫游”一定会是她日后惬意生活的写照。但是命运,有的时候并非天定,而是选择。她有思想,有主见,有心气,没有自甘沉沦,同流合污,这份气节实属可贵。

    可是,她生活在这里,一个“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遣香洞,一个“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俏”的葬花冢,她没有依靠,自幼父母双亡,没有父母教导,兄长好酒常醉,嫂子风流浪荡,这样的身份本就是“身世浮沉雨打萍”般的存在,可偏偏她的底色,是自尊要强。在争权夺势,明争暗斗的贾府,她骨子里毫无奴性,天生一身傲骨,从来不屑做一个低眉顺眼的奴才,更不会刻意去讨好逢迎,始终禀持洁身自好,纯真无欲、光明磊落,在红楼群芳中遗世独立,褶褶生辉。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在等级森严、上下尊卑的贾府,成了怡红院里的另类,大观园中最不像丫鬟的丫鬟,以致于生命之花未曾绽放就早早枯萎。终为她的这份“不同凡响”,她的真性情,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不少人说,晴雯死于自己的“不聪明”、“不自知”,生生将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远不如“贤袭人巧言嗔宝玉”来的棋高一招,八面玲珑。的确,知世故,懂进退,“枉自温柔和顺,气质似桂如兰”的确为袭人赢得了颇多赞誉,人常谓晴雯所不及,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晴雯哪里是“不聪明”?她技精人胆大,袭人日日做针线,可关键时刻,只有她才能为宝玉秉烛病补雀金裘;她哪里是“不自知”?相比于袭人追求的“人生上行”,她要的是“人格的平等”,至少是和知己之间的平等,袭人被无故踹了一脚也能保持温良恭顺,但宝玉借“跌了扇子骨”拿晴雯撒气,她却回敬了一通“夹枪带棒”,她们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就不一样;她哪里“狐媚轻浮”?平日里看着端庄守礼的袭人,经不住宝玉几句恳求,心安理得的和宝玉“初试云雨”,令宝玉自此“待袭人更与别人不同”,但她却在宝玉公然表达偏爱“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后断然拒绝与其共同沐浴的要求,避免了主仆间不清不楚的玩闹;她哪里“拜高踩低”?她深知宝玉只是个“银样镴枪头,苗而不秀”,却仍然在临死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把精心留的指甲放在宝玉手里做最后的告别,而那个人们口中“心里眼里只一个宝玉”的袭人,却在戴玉的哥儿“衣衫褴褛变成了乞丐郎”之后,转身嫁与了优伶蒋玉菡......

    宝玉亲近的是袭人,喜爱的却是晴雯,我想这份喜爱中一定饱含了“可敬”的成分。晴雯去世后,宝玉作《芙蓉女儿诔》以祭奠。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性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大概也只有那个人间唯一的、独特的晴雯,才最配得上这样高洁的诗句吧!

    辛苦孤花破小寒,花心应似客心酸。更凭青女流连得,未作愁红怨绿看。

    才如江海,命若尘芥。以一身犯世,则一身必毁之,毁之不悔,才是真天才,真赤子,真豪杰。

    恨只恨,霁月难逢,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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