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与温暖

作者: 紫湘Via | 来源:发表于2023-12-02 16:46 被阅读0次

    少平下井的第一道程序就是换作衣,煤矿工人也许不怕井下的熬苦,但都头疼换衣服。“尤其是冬天,被汗水和煤尘染得又黑又脏的作衣,潮湿而冰冷,穿在身上直叫人打哆嗦!”

    少平作衣的裤子后边,已经被矿灯盒的硫酸腐蚀开一个破洞,还好有衬裤,不至于露肉。其实这也不算啥,在黑暗的井下谁还管这!像粗鲁的安锁子,经常连裤子都不穿,光身子攉煤。

    矿井下又都是男人,唯一的乐趣就是消遣女人。煤矿的女人太少了,比如矿灯房里的女工都是丈夫因公伤之后顶替招工的。矿灯房的四壁堵得像牢房一般严实,只留几个小口口。煤矿的男人们只能每天两次看看她们的手。

    若是工人下到井底,头茬炮还没放,所有的斧子工和攉煤工都得在溜子机尾的一个拐巷里等待。工作程序是死的,炮不放就干不了活。每当这会,就是他们最无聊的时候。

    那他们就从“矿灯房小窗口那只女人的手谈起,一直谈到和自己的老婆睡觉的各种粗俗不堪的细节。人们在黑暗中猥狎地说笑着,微弱的矿灯光照出一张张露着白牙的嘴巴。”

    少平定是与众不同的,他这时候通常都在看书,最近他看的是《红与黑》。

    前不久,班长王世才突然提议让少平给大家讲讲里面的故事,其他人一致同意。他们早谈腻了自己的老婆,正巴望着有什么新鲜东西呢!

    少平说那是本外国书。外国人怎么了?外国人也是人,他们的故事我们正听得少。“外国的男人女人一见面就一个啃一个。正美!”安锁子喊叫。

    少平就只好给同事们讲起了《红与黑》的故事。“于连这个名字像中国人的名字,大家能记下;其他人物的名字他都用什么先生、夫人、小姐等代替了……”

    今天,大家躺在黑暗的煤堆里,又准备听他讲于连的故事。少平尽管今晚心情不太好,但他还是在煤溜子的隆隆声中,接着昨天的情节给大伙讲开了。

    今天该讲于连怎样爬着那个梯子,从窗口钻进了“小姐”的卧室。

    当少平绘声绘色讲到于连爬进窗户,抱住那位“小姐”的时候,安锁子突然像发情的公牛般嚎叫了一声,便从少平手中夺过那本书,一扬手扔在了煤溜子上。安锁子的嘴中还咆哮着一句特别粗鲁的不堪入耳的话。

    “少平还没反应过来,那本《红与黑》就被溜子拉走了。于连,‘夫人’,‘小姐’以及整个巴黎的上流社会,都埋进煤堆,滚进了机头那边的溜煤眼……”

    “安锁子的举动引起黑暗中一片快活的哄堂大笑。”而他自己在这疯狂的举动之后,竟然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把裤子一脱,光屁股蹲在一边就拉开了屎。

    “*****(自行脑补)!你不能往远一点吗?”王世才骂道。

    那边只传来“嘿”的一声无耻的笑。少平对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了,书毁了,就再买一本呗!一本书的毁灭能引来大家的一阵笑声,也算是值了吧。

    而且安锁子也自有他的苦衷,锁子已经三十岁了,还没说下个老婆,因此一听男欢女爱,就忍不住变态似的发狂。

    这只是少平今天工作中的一个小插曲,接着他们就开始紧张的工作了。攉完三茬煤,上井的时候,少平已经撑不下去了,他生病了。他走在最后面,头晕目眩。他已无力拉开那扇沉重的风门。

    被累到不想说话的同事们都无力地低着头自顾自地走远了,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情况。除非等待下一班工人过来,可是他可能会在这期间昏迷过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绝望地靠着岩壁坐在地上。恍惚间他发现那扇风门好像打开了,而且从里面弯腰走进来一个人。

    是的,是班长王世才。王世才在井口老半天没见少平出来,心生疑惑,才会掉头过来。他把少平搀起来,发现少平发烧了。他帮助少平在浴池洗了个热水澡,又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家。

    他让老婆——现在已是少平的师娘了,给少平单另做一碗酸辣面条。

    “王世才的老婆叫惠英,像所有矿工的老婆一样,对男人的关照体贴入微。她早已把菜炒好,细心地用碗扣在炉边上。她一边招呼少平吃药,一边开始侍候男人喝酒吃饭。”

    “少平的面条做好后,明明抢着要自己端给孙叔叔。惠英只好在后面像老母鸡一样护架着他,生怕把孩子烫了。王世才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她母子俩不由满足地‘嘿嘿’笑着。”

    “当少平从这母子俩手中接过热烫烫一碗面条时,泪花子在眼眶里直打转。他没有想到,在远离故乡的地方,他受到了这种亲人般的关照。”

    吃完饭,少平就想回宿舍。但这家三口人都不让他走。王世才两口子把少平拉扯进旁边的屋子里,给他安顿好床铺,像照顾孩子一样给他打点好一切。

    少平一觉睡醒后,已经到了夜晚。惠英给他端来小米汤和各种小菜。师傅王世才要去上班了,过来招呼他不要乱动,想吃什么就让嫂子做。

    “到这里就不要见外。你王大哥常回来夸你,说你有文化,还能吃下煤矿的苦。以后你常跟你哥回来!大灶上的饭没法吃!你说,嫂子做的饭怎样?”惠英笑着说。

    “好!”少平说。

    “王世才手在老婆的屁股蛋上拍了一巴掌,说:‘甭自夸自了!’‘别打我妈!’明明喊叫着,用他的小胖手报复似的在他爸的屁股上也拍了一巴掌,使得三个大人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这个幸福的家庭强烈地感染了孙少平。”

    “什么叫幸福?这就叫幸福。幸福在任何地方都是相同的。在这荒凉的山野矿区,在这些土窑窝棚里,人依然会活得如此幸福和美好!”

    早上少平睁开眼睛时,发现师傅正一脸倦容地站在他的床头。师傅又挣了一晚上的命回家来了。

    少平的烧已退,他一下子跳下床来,感到浑身无比的轻松。师傅让他陪着喝两盅,“在潮湿阴冷的井下干八九个小时的活,上地面来灌一两杯烧酒那是再好不过了;它使人晕晕乎乎,忘记疲劳,忘记惊心动魄的掌子面……”

    少平在喝酒的时候得知明天是明明的生日,他便有心地问明明喜欢什么?明明说喜欢狗。少平记起商店里有一种绒毛做的玩具狗,挺大,挺威风,那就给小孩买这个吧。

    吃完饭,王世才没有睡觉,说他要到矸石山上捡点烧饭的煤去,少平也自告奋勇地跟过去。煤矿工人们虽然天天都在挖煤,但他们自己烧的煤却很难弄到。他们当然也不想出钱买煤,所以才会冒着风险到矸石山上去捡。

    而在矸石山的陡坡上,人连站都站不住,上面的矸石还会不断哗哗往下飞滚,不小心就会被砸得头破血流!

    少平没让师傅动手,不一会儿就捡了两筐子煤。捡好煤后,师徒俩没有急忙下山,一起坐在山崖畔上抽烟拉话。

    王世才跟少平谈起煤矿工人家属的户口问题,他说除非他死在井下,否则惠英和明明就要当“黑人”……(看来咒自己的话要少讲,否则极可能一语成谶。)

    “我在井下已经干了十几年,被矸石打掉两颗门牙,身上的伤疤数也数不清。有时我累得的确不想下井了。可是,每当我晚上趴在你嫂子的肚皮上,就想,这么好的女人,还给我生了这么好的儿子,可他们要吃饭呀!”

    “所以,第二天起来就又钻到地下了。你如果有了老婆,就明白我说的这些话了……你现在有没有?赶紧找一个!煤矿这么苦的活,没个老婆可是不行啊……”

    少平静静地听着,眼睛一直望着远方的山峦。他没有回答师傅的问话,但师傅的这番话却点醒了他。

    他,孙少平,可能一生都要在这里度过;而晓霞,她不可能来到他的世界,像惠英嫂子一样伺候他这样一个煤矿工人……

    情节推进至此,我已经完全明白作者为什么要把晓霞写死,让她变成少平最美好的回忆;而同样的,少平也不会接受金秀的求爱。

    人生啊……我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五,第三部第八章读书笔记,总第12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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