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羊、两只羊……张文闭着眼数着羊,越数心里越亮堂,就是睡不着,干脆披了件棉衣坐了起来,摸索着从后炕将烟袋拿起,狠劲地从烟口袋中挖了一烟锅,在枕头下取出火柴,“嚓”,一道白光,闪亮中火柴燃起了了黄色的火苗,在烟袋上一明一暗地闪烁着,一股灰蓝色的气体随着张文长长的叹气声中喷了出来,就像电驴子放屁。
“死鬼,这么晚不睡觉,又熏什么烟。”老婆被张文惊醒,不满地嘟囔着。
张文没吱声,他不想现在告诉老婆,依她那性子如果让她知道,肯定不能安然睡觉了,等到自己想好办法再告诉她也不晚。
前些天队里人告诉他自己的闺女小梅与李干部的儿子李强好上了,开始他以为村里人胡说,也没有当真,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又乖巧又懂事,平时与李强并没有什么交往,怎么会和他好上呢。昨天晚上喂牲口时,看到了小梅和那个李强牵着手坐在饲养园内的草棚内,一股寒气从下丹田升腾,直冲百汇,身体瑟瑟地发抖,他的心被冻死了,觉得手脚没有一丝热血流过。这小梅,这孩子,唉。张文跺着发麻的双脚,无力地喃呢着。他想把小梅拉回家,又怕女孩子脸皮薄,想不开会闹出什么事,到时后悔都晚了。又不想让李强和小梅呆在这草棚中,万一做出什么事来,小梅就毁了。他装作没有看到他俩,咳嗽着走到了草棚,吓得两人从草棚的另一个门中逃了出去。
躺在炕上的他,脑袋中时不时地闪现出小梅的样子,一会看到小梅被李强欺负后痛苦的样子,一会看到小梅挺着肚子寻死觅活的样子,张文将头伸到被子内,朝着自己的双手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强迫自己静下心数着羊。
最好是把小梅和李强分开,张文想着。李强的父亲是公社干部,母亲据说也在供销社,但从不上班,全家都是城市户口,小梅能够嫁到这样的家庭也是她的福气,可是李强是个花花太岁,好多女孩子冲着他的家庭和他相好,结果都被耍了。他决不能让小梅也沦落到那种下场,如果真能嫁到这样的家庭,也未必是小梅的福分,还是乘着小梅没有受到伤害前,了结了她与花太岁间的这点事。得想办法是让李强的父母知道这事,那些小道消息李强父母知道也以为孩子过家家,玩玩而已,不会重视,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上门去告诉他们,只要他们不同意这门亲事,那样小梅也会绝了嫁入李强家的心事,可是他们如果真的同意了怎么办呢,唉……
对,要彩礼,李干部那样的家庭,找一个农家的女孩做儿媳,女孩家恨不得马上嫁过去,根本不会要财礼,自己家提出财礼的事,他家肯定不会答应,小梅与花太岁的事也就黄了。张文兴奋地把烟袋锅扣在了炕沿上,未燃尽的烟丝如烟花一般散飞起来,映射的屋内一片通红。
一早起来,张文顶着黛黑色的一双眼,把小梅与李强的事翻来颠倒地讲了一便,妻子被他的语无伦次弄迷糊了,疑惑地用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自言自语地说:没有发热呀。
张文被老婆这么一闹,没有了耐心:“你闺女与李干部儿子好上了,今天咱俩去他家把这些给搅了。”
“为什么要搅了,那么好的家庭,能嫁过去多好。”妻子想都不想地接过了张文的话题。张文被老婆这么一闹,有点懵懂了,声音小了许多:
“那李强就是个花太岁,在咱村可是耍过不少女孩。我是怕小梅也被他给耍了。”
“那李强与咱家小海刚好上,这是多好的机会,咱们到他家把事情讲清楚,只要他家同意了,不就没什么事了。”老婆坚决地说道。
张文有点怀疑自己了,他看着态度坚决的老婆有点提醒的味道:“我是怕小梅到了他家受委曲,那时就晚了,不如现在断绝这层关系,让小梅找个实在人,将来过日子也安分。”
“噢,你的意思是让小梅找一个庄户人,一年四季挨饿受累还挣不够口粮钱,那就不委曲小梅了?我倒是宁愿小梅又吃有喝地哭,也不愿她缺衣少穿地笑。”老婆把张文的话怼了回去。
看着自己丈夫那副犹豫的样子,老婆一股无名火升腾了起来:“死鬼,别磨蹭了,把你那身皮换换,穿得体面点,别让李干部家笑话咱。”
干部家早晨起的晚,张文两口子在院外等了足有两个小时,老婆扁着嘴记不得说了多少回:“啧啧,看人家这才叫过日子,咱那日子叫牛马。”
快到九点才拉开了窗帘,李干部老婆看到了张文两口子等在自家的门外,有点意外地问道:
“张大哥你们有事吗?”
张文胀红了脸,有点难为情地抠着手指。老婆看着他的样子,只得接过了话题:“她婶子,听说我家小梅和你家李强好上了,咱们农村不像你们城里人,会生出许多闲话来,难听得很,那样对小梅和李强都不好。”
“对,对,城里人可以自由乱爱,咱们农村人只信媒妁之言。”张文赶紧接过了老婆的话。
“哈哈哈,张大哥,那叫自由恋爱,不是乱爱。”李干部老婆很会调节着说话的气氛。
“对,对,恋爱,还是城里人好啊,咱农村人说法多,不能乱恋爱,得让家里同意才行。”张文老婆忙不迭地说道。
“张家大哥大嫂,你们的来意我明白了,我看小梅这孩子很好,如果孩子愿意,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就按咱们村里的乡俗,该给的彩礼也会给的,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个意思?”李干部的妻子笑迷迷的说道。
“彩礼那是村里的乡俗,咱们不按这些乡俗,我们不要彩礼”张文老婆赶忙说道。
李干部妻子看着张文道:“张大哥,乡俗是不能变得,彩礼是多少,你们说个数,等老李回来我们好商量。”
张文晚上想过用彩礼的事将小梅与李强的事搅了,早上听了老婆的话,不能因为财礼把这门亲事毁了,本来准备财礼是2040块,现今只能减少彩礼。
“弟妹既然这样说,那我看彩礼就680吧。”张文把原来的彩礼压缩到原来的三分之一。
“张大哥,这680有什么意义。”李干部妻子问道。
“也就是选个吉利的数字,另外小梅今年十八岁,每天按一毛钱计算,大概…”张文说到这里被老婆打断了:
“她婶子,彩礼68还是680都无所谓,只要孩子们好就行。他不会说话,你别介意。”
“张大哥说话有意思,等老李回来后,我们商量后给你们回话。”
半个月,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等到李干部的回话,张文和老婆有点着急,不知道该不该再去问问。这天晚上小梅急匆匆地跑回家,爬到里屋的炕上就哭了起来,张文看着只哭不说的闺女,心里凉了半截,他让老婆安慰女儿,自己心心事事地回到了卧室。大半夜过去了,老婆怒气冲冲地回到了卧室,冲着张文一顿咆哮。他的心掉到了冰窟中,刺骨的寒意让他心如刀绞,每天一毛钱的彩礼卖女儿,农村人贪财,这些都无所谓,他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现在一切都晚了,只能明天去李干部家讨一个说法,为了女儿,就是求他们也行。他躺在炕上,没有来得及数羊就睡着了。他梦见一座乌殃殃的大山下,自己正攀爬在陡峭的悬崖上,胸膛像压着一座大山,他喘不过气来,双手无力地松开紧抠的石缝,双眼一黑醒了过来,看看晨曦透过窗纸的微光,老婆倦曲着睡在自己的旁边,水肿的双眼拉展了两侧的鱼尾。他悄悄地穿起衣裳,走入厨房,把木柄带着油污的菜刀惙入怀中,血红的双眼看了看熟睡的老婆,推开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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