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姥爷的餐桌

作者: 王桔子 | 来源:发表于2017-01-16 22:10 被阅读0次

           每个祖孙间都有几个关于超能力的秘密,比如我姥爷曾经告诉我他一拳能打死五个坏蛋,再比如全家只有我一人知道他当兵时曾经混过炊事班。当然,他说第一个秘密的时候我还在上幼儿园,说第二个秘密的时候,我姥姥不在家,她住院了。

             我姥姥啥都会做,只要我点,连薯片都能不嫌麻烦地在家里炸出来。我姥爷啥都能吃,就是从来没见他做过,所以有一次在我初中放学回家时得知姥姥突然住院爸妈也要出门找医生,只有我姥爷来照顾我的时候,我“哇”一声就哭了,因为我从来都没想过我姥姥会得什么病,也有可能觉得自己要饿肚子了。

           我跟姥爷过日子了,我开始以为他会去超市买点儿熟食来凑合,毕竟我只在他洗碗的时候见他碰过锅碗瓢盆,可他郑重其事地把锅叮呤咣啷的从柜子里扒出来放在桌上开始淘米,顺便告诉我这个秘密——放心,他混过炊事班。

           然后我听见他在厨房里噼里啪啦炸大饼的声音,对,是炸,没有用电饼铛,而是那口已经被倒了半锅油的炒菜的锅,就像是油泡饼那样。我告诉他我姥姥从来都是刷一层薄油能烙好几张,他却说那样做一点儿也不香,油多了才能更好吃些。后来我长大了,发现那只是男人们不会做饭时用的伎俩儿,油多些,锅总归是不会糊的,然而遗憾的是,饼糊了一圈儿,起泡儿的地儿更是像黑漆那般,一碰就碎成了……碳粉?我总不能说是灰烬吧。

           那天的晚餐是稠得像饭一样的粥,以及我想不太起来的油汪汪的菜。姥爷给我仔细挑了一块儿没糊那么多的饼说,把黑的撕掉再吃啊。他自己倒是卷着大葱吃的很香,还可以尽管只吃他喜欢的葱叶,若是姥姥在,必定会要他把葱白也吃下去的。

            第二天早晨,桌上百摆着和昨晚一模一样的饭菜,仔细观察,大饼似乎被处理过了,呈现出东撕一块儿西扯一点儿的不规则形状,几乎看不到黑不溜秋的糊疤,实在是吃不下去。姥爷见我垂头丧气马上说中午我们就不吃这个了啊做别的。果然,中午换成了面条,超级多粘成一坨一坨的面条,我不敢喝水,真的很担心胃会炸开。

           晚上也许他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在超市买了些熟菜,还自作聪明地炸了花生,他最爱吃花生了。油汪汪飘着花生油的味儿,摆在桌上,他说,你主食吃什么,中午有剩的面条还没煮还有昨天烙的饼。

           我猜那些天姥爷用了一个月的油。

           等我刚刚大学毕业时姥姥又突然住院了,是房颤,姥爷批评她一点儿也不知道注意身体,都感觉不舒服了还一下子蒸那么一大锅包子,不知道累吗?在这之前姥爷也做过一次手术,要把前胸都要切开,曾经跟我说一只拳头能打死十个坏蛋的他好像精神都有些涣散了,妈妈骗他说只是个微创,完事后原来肚子鼓得像皮球的姥爷就泄了气,皮肤松松地挂在骨头上,出了院百倍爱惜自己的身体,恨不能每天都要让有糖尿病的姥姥给他量血糖,一旦血脂略微偏高,绕着二环走一圈也能生生地把数儿给走下去。

           姥爷又自己开火了,白天去医院帮姥姥打饭顺便蹭口儿现成的,晚上还是得回来自己做。他以前经常批评我和我妈晚上不吃饭的坏习惯,可有天晚上我去他家,他竟然弄了些白菜汤和煮的两只西红柿在那儿吃的津津有味。我问他为何也突然吃的这么少这么寡淡,缘是前两天听院儿里九十多还身体倍儿棒的老头儿说晚上不吃饭有益健康。我妈煎了几块儿豆腐又调了些酱油醋汁算是添了一道菜,他更是来劲到一点儿也不要蘸料。

           这下倒是节约了很多天然气和油水。

         我姥爷寡淡的胃口当然只是表面现象,主要表现在他自己做饭的时候。

         每周日都是家庭聚会的日子,我妈、我姨、我舅拖家带口一般都会齐聚姥姥家围桌吃饭。做饭的永远是舅舅,他最爱做的总是那么两样——炖肉和大锅菜,加上从外面买的熟食,一桌饭就这么呼噜呼噜吃完了。我是喜欢精致的菜的,一样是一样,丰富又好看。我不止一次抗议过那些用锅当容器直接端上桌的土豆牛肉炖粉条、酸菜鱼加豆腐和各种组合的大锅菜,“你就不能少做点儿?光是看着这样一大盆就有点儿腻了!”舅舅偷指着姥爷“这么一大家子,有能吃的。”

           大概是我姥姥做了一辈子的饭做腻了,也可能是她的味觉系统跟着她一起变老了,周日舅舅的这顿就成了姥爷发挥潜能的机会。菜汤不健康?没这个概念,只要味儿好,加点水就是一碗好汤嘛!肉吃多了对血脂不利?那都是长期不控制,偶尔一顿没关系嘛!边吃还边为自己辩解着。

           这个好吃,这个也好吃,这个真好吃。

           当然这种情况不包括冬天。冬天的时候,餐桌上会有姥爷最爱的三样,年糕、花生和烤红薯。

           我自以为我对黏糊糊的食物是那种很狂热的爱,年糕、汤圆、粽子……若不是嚼多了下巴酸痛以及更重要的是会长很多的肉,我是可以一直吃的,但我这份爱还是比不过我姥爷。我姥姥有时也会做些年糕,基本上是她热多少我姥爷就会吃多少,她也不敢多热,怕他消化不好。若是我去,姥姥就会多热一些,我起先开饭吃菜时,姥爷就在吃那些年糕,也不吃菜,十分专心。我姥姥就会时不时地瞟着他,然后悄悄提醒我先吃些年糕,不然都会被我姥爷吞下肚去。

           花生也是多吃不益,尤其是香喷喷的炸花生,一是油大,再是盐多,加上没有外壳吃起来方便,一会儿就干下去一堆。自从我妈给我姥爷用烤箱烤过一次花生后,对花生十分挑剔的姥爷也算是听话,再也没有买过外面的油炸花生米,至少是在我们 看得见的时候。花生一般都是开饭前就已经摆在桌子上了,反正姥爷也不管做饭,就在餐桌那里吃花生,吃到开饭,吃到大家已经进行到一半,姥姥终于又忍不住嚷嚷让他少吃点别吃了,妈妈把花生拿到一边,他这才吃起饭来。大家不一会儿就陆续吃完了,把装花生的袋子拿到饭桌上边吃边聊天,也不知姥爷何时吃完的饭,反正众人散去时,他依旧在那里扒拉着花生,桌上的壳屑早就堆成小山,地上还飘散着一堆壳和皮,也不知是吃了多少,连“不小心掉地上的“都能那么多。

           今年冬天小区门口有个摊儿在卖那种跟栗子肉似的、面面的白薯,比起之前被家里老小一致好评的红瓤水润的红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并且很快就有了半壁江山。姥爷对这两种红薯都很喜爱,每周日早早就用家里那个早就被市场淘汰却功能显著的电烤锅烤上。大家都是在饭后掰块儿红薯压压食儿,他却偏偏要先吃,而且是一块儿红薯一块儿白薯,边吃还边夸自己买的红薯越来越甜了。等到最后大家吃的差不多了他才把那些“剩菜”往跟前揽一揽,开始正儿八经吃饭。

            更别说是在有花生、有年糕还有红薯的饭桌上。姥爷从开饭前就开始吃这几样,等到别人吃完菜开始吃这几样开始扯闲篇时,他还在吃这些。我经常嫌他算不清账,这三样平时都可以随时吃、随便吃,好不容易周末舅舅来做顿“味儿好”的,你又何苦还把自己拴在这些“占肚子的”上呢?我有时心疼他帮他先抢过来两块鸡翅,他倒是倔得很,把手一摆,非得先要吃完他想吃的再说。

            等姥爷吃完大家都已经吃饱喝足陆续散去回屋午睡,一个家庭聚会最后还是落得他来洗碗。

           

    小时候我姥爷也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我。他说你以后放学可不能自己走小路啊有坏蛋,我说那为什么跟你就可以呀,他说因为我一拳能打死五个坏人啊,我那时深信不疑,见谁都会炫耀我姥爷特别厉害。这个梗也许还会记一辈子吧,他现在还是很厉害 午睡起来就着急忙慌看报纸 家里最爱学习就是姥爷         头发本来是地方支援中央    地方炸了都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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