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Mr Who,
有时候故乡对我来说是一个很陌生的词汇。
对于我父母辈而言,生于斯长于斯,是为故乡。但是他们错误地,把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也称为我的故乡。
清明时节回乡祭祖,来回的路上都发现村头立了一块石碑,石碑上写着村子的名字。我静悄悄地看着那三个字,感觉它们没有任何熟悉的味道。在车里问了问什么时候立了这块碑,没有人回答,仿佛是彼此都不是这个村子的一部分,大家也回答不上。
拐弯驶向公路,大概十几二十分钟的光景,即可来到村里的大屋。原本以为是回到从前常到的屋子,没想到,汽车继续前行,来到新建好红砖房子。硕大的建筑,在废弃的草地上,耸立而起,顿时给我一种异样的感觉。
离大屋不远处,有一个水池,四周围着不同的植物,在森林的映射下,显得幽深。很小的时候,总觉得走向它的路很远,而走到它当前,也总觉得它很大。水池的前边,开了一条公路,从前的植物给砍去了不少。现今,用成年后的眼光望向此处,水池不禁小了许多,几处光秃的地皮略显稀疏。
我从来不知道乡下的改变到底有多少。每一次回来,村里的房舍和基础设施,都有一番变化。换了新墙砖的房子,通过林子建成的公路,路边围成的小溪,在我毫无觉察的眼皮下,一点一滴地充盈着村子的内容。
邻舍的孩子还是一如往常地叫不上名字,有时候听亲戚在讨论谁谁谁家的孩子时,只能在一旁懵懂地点头,无言语。记忆中,唯一一次在村子待到晚上的时刻,是父亲去世的那天。那时,需要回村子的祠堂中守灵。入夜的村庄,人烟逐渐稀少的土地上,在十二月底升腾起带刺的冷,路过一户人家的楼房,窗悄无声息地打下一地四方形的光。我望着四处的寂静,内心忽然有种茫然若失之感。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我属于这个地方吗?问号接一连二地浮现在脑海。
我虽然在派潭出生,但我不曾在这里长大。以前有人问我是增城哪里的,我通常会回答“荔城。”
很小,随着父母,我搬到这个地方居住并读书。妈妈在我们小的时候,常常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和弟弟他们在城市的街道逛。我现在还记得,坐在自行车后座,抬头望着各色高楼大厦的新奇感。
后来,开始上小学、初中和高中。路过的景,经历过的人,加深了对这座城市的认识,情感也在年月的事件中,慢慢地深沉起来。小时候在家,常跟弟弟他们呆在屋前边的走廊,听卖煤气收烂铁的人,一声一声吆喝地吃力地骑着老牌的自行车经过。为了好玩,我弟和我经常模仿他们的叫声,一面模仿,一面捂着嘴吃吃地笑。
再长大些,中学骑单车经过的路,仿佛是一条暗黑幽静的隧道,开心的难过的抑或是明媚的忧郁的,躲过别人看不见的间隙,在隧道中,悄悄地在心中变为成长中的养分和阴影。而这些养分和阴影,伴随着这座小镇的光影迁移,与它密不可分。
即便到现在,我依旧记得下课钟声后,一个人在木桌上看的书,跟好几个朋友日复一日地骑着单车回家的日光,床上写的三本厚厚的日记本,高中与朋友的矛盾争执,还有跟不值得爱惜的男朋友的斗气和冷战。许许多多的点滴,在雨后晴天的城镇中,无声息地化作楼宇墙壁中怎么擦也擦不掉的斑迹,顽固地印在了脑海中。
于是,在我上大学之前,我更愿意把荔城当做是我的故乡。
上大学离家好几年,每年只回一到两次家,最多不超过四次。长假日期里,回到家的日子更愿意用来睡眠。懒得出去走动的我,有时候竟然忘记了当初熟悉的路熟悉的店铺,而街边的小吃味道,在四年里甚少跟城镇打交道的我,变得不再熟悉起来,关于陌生的感觉开始悄悄然地在心底里边浮现。
曾经在一本杂志中读过这样的一个句子,“对一个城市的感情,有时候是来源于在那里的人。”总感觉它是对的。在呆了四年的大学城市里,时光使我在慢吞的日子中认识了许许多多不同性格和爱好的人,而这些人成就了我对那座城市的热爱和熟悉。
有的人曾经陪我一同在深夜里看电影,有的人曾经和我在失恋的时候漫无目的地围着城市的周边逛来逛去,有的人曾经跟我一起在冬日的街头吃雪糕、在夏季的店铺里吃火锅……细细碎碎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有股温暖到不能再暖心的味道。
我常常怀念那座城里的雨。春天雨季一到,洗去铅尘的花草树木更加地葱郁,不管是树还是花,在雨水洗过的下午,总是变得更加地鲜。沿着桥的方向一直往外语系办的路径走,会看到长在石阶上的墨绿墨绿的苔藓,穿过雨打湿过的树木,风来时,水滴“吧啦吧啦”地打下,有种奇妙的韵律感。
若在晴天,喜欢搬个凳子在宿舍的阳台上,晒着日光,望着天边静透的蓝,读英语。这时,宿舍里的师妹则在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师妹她们在平凡的日子里,给过我好几个惊喜,例如,拍完毕业照的当天,回到宿舍,会看到三本齐齐整整的书,堆叠在书桌上,作为毕业礼物;在优秀毕业论文答辩的下午,她们三个默默地坐在观众席上为我默默地打气,尔后又默默地离开。后知后觉的我,老是在回想的过程中,才能感觉到她们的用心。
基于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情,那里的景,我也很愿意把大学呆过的城市当作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不止一个,凡我住过的地方都是故乡。”周作人在《故乡的野菜》的开篇如是云。可是,毕业后的几年,只回过那里好几次,现今慢慢地记不起城里的旧建筑和旧街巷。
你说,当记忆的颜色和味道渐渐退去,时间使得陌生感又一次降临时,我的故乡是不是又陌生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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