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清晨，湖蓝的窗帘染上了初阳，我准时起床，拉开帘子习惯性得出神片刻。蓝天，白云，初阳，清晨都如新生和我每天是初遇。

望着一团白云的轨迹，她缓缓的优雅到了极致，如同印象里的母亲。

熏过的烟尘，扑过的风沙，经历的岁月似乎在母亲身上没留下太深的痕迹。一张白净的脸庞，一副端庄闲雅的身姿，安静地做着她的事情，好像外界纷扰与她无关似的，不急不躁一路不起尘的样子，如清晨这团白云。

母亲很干净，我喜欢看她选择在一个不忙碌的清晨梳辫子的样子。母亲一头乌黑的头发，发型始终是两根及腰的辫子，忙时盘到头顶再用淡蓝色和纯白色交织成小方格的头巾包着，闲时才把它们放下垂于腰间。

母亲梳头发总有些仪式感，搬来凳子，舀一些清水再掺一点热水，水里面泡进梳子篦子，再把她梳头常铺的一块塑料布平整于地面，才开始拆她的辫子。她拆一根我拆一根，由于编得很紧，散开时淡淡的皂角的香味扑鼻而来。全部散开后，她先用泡过水的木梳顺开，再用篦子一遍遍地篦，直到保证头顶没有一丝凌乱时，才开始编辫子。

编好辫子，先把梳子篦子清洗好，将塑料布上掉下的头发绕成一个小毛球，放到她用来积攒脱发的布袋子里，再把塑料布擦拭干净重新叠好放归原处……我在一旁托腮欣赏安静又漂亮的母亲她的一举一动。这样的时光应该属于享受静美吧？不然会如此刻骨铭心。

她其实有着做不完的活，但就在她的忙碌里，我也看到过她在晴朗的夜空，为一轮明月驻足的时候，看到过她忙里偷闲捧起一截春天轻嗅的时候。或许那时她也正想念某个人，那个人就住在月亮上。抑或她挽起一段幽香做着自怜心神潋滟的自我交契吧，也许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自己静成一抹孤清的相望。

秋里，满院子的落叶声被她清扫得尤为好听，“沙……沙……”不见尘土飞扬，只闻秋声。到今天，我还是爱听落叶的沙沙声，环卫工人一扫把推出去，那枯萎的声音竟也那么清脆又有力量。

寒冬下雪天，母亲也很顽皮地陪我在院子里玩耍。她用干树枝画下喜欢的图像，比如小鸭子，小兔子，一朵花，还画我，画丑了我会哭。长大后，我也爱在雪地上写写画画，也写下过思念母亲的诗句，思念是如此圣洁。

记得母亲很喜欢种花，碧桃，丁香，干柴牡丹，软秧牡丹（芍药），黄刺玫，红刺玫，大丽花长寿菊，除了冬天的其他季节我家的院子都有花开着。闲暇时不忘剪一段春，折几支夏，拾几朵秋，轮流安放在外公留给她的一对梅瓶里，负责室内的馨香几上的缤纷。

再忙碌的季节，每天清晨，雷打不动地燃灯煨桑打欠磕头，这是母亲的信仰。母亲生长于富裕的大家庭里，至今我的舅舅舅妈们，仍然坚守着这一习俗这个信仰。年复一年地煨长桑（每天早晨只是煨桑），每月初一十五除了煨桑，还燃酥油灯盏。那时我小院的清晨，总是桑烟袅袅，柏香氤氲，母亲双手合十，静等她的信念和祈祷住进洁白的云朵，才缓缓垂下。

母亲很珍惜清晨的时光也是因为清晨要做许多事情。打扫院子，擦拭家具，自己清洗，一切洁净后，才可燃灯煨桑烧早餐，还得喂鸡喂猪……
她的清晨从不荒芜，记忆里母亲的每天都如清晨一般鲜活，我们生活的庭院一直都被母亲打理得整洁有条不紊，就连一方菜畦因她的规划多了一些设计美感。母亲对自己对子女对家庭都很注重细节，哪怕再忙碌的季节，我的印象里没有过小家杂乱无章的画面，到今天亲戚邻居们说起母亲，言语里都是对她的赞誉。

柴米油盐处也有一杯淡淡的香茗，四季更替的忙碌里不忘美丽的约定。烟火里熏出家的温馨，于年轮的谱曲里流淌着那份永恒的初衷，这是母亲热爱生活的方式。

多美的清晨啊，怎么又念起了过往呢？或是因为到了那个日子的缘故，我不愿想起又是余生必须铭记的日子。哎，于我夏季是分离的季节，自此我的夏季多了一些凄凉。

那天夏柳那么繁茂，天空无比辽阔，但就在我懵懵懂懂的年纪里，我开始了对夏季的排斥。貌似那种酷热不把花开到荼靡不肯凉去，不把一个鲜活的生命带走不肯罢休的夏季，是那么的凶猛。也就在那天我看到了那些曾疯长的枝枝蔓蔓的犹豫，它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延伸，阔大的天空，云朵儿挽着寒意。

这朵洁白的今晨的云还是如此，又像母亲却又染着远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