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三）

作者：魔小桑

布鲁：

优米！优米！别睡，千万别睡！

我真想砸破这个玻璃窗，拔掉那些冷冰冰的管子，把优米抱到怀里。

曾经，我是那么渴望把她拥入怀中，可是始终不能。

第一次想拥抱她，是那次中考。

她坐在我前面，扎一把油黑的马尾，风从教室前门吹进来，正好把她头发上的香味，一丝不漏地吹到我脸上。

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对着背影发呆。

数学考题太简单了，她居然答得如此艰难，看来不是学霸女生。

她居然竖起卷子，让我偷看她的答案，真是可笑。

可笑到，我想抱抱她，再摸摸头，或者勾勾她的鼻子。

第二次想拥抱她，是那次她揪我耳朵。呵呵，我的耳朵，除了妈妈和理发师，再没人碰过。

我逗她，说我是她的流星，再也不要跟她做同学，其实，我说的是反话，是故意气她的。

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她了。

她好像伤心了，不过就她那整天笑嘻嘻的样子，很难看出来。

毕业典礼上，借着跳舞，我第一次握了她的手。

那一刻，我决定以后要这样拉着她的手，一辈子。

可我终究不能。

接到优米从ICU转普通病房的通知，我终于松了口气。

一周的隔窗陪伴，却令我更思念家里的儿子。好在分派的护工大姐非常细心善待优米，我也可以回家一趟，换身衣服。

嗯，我要精神焕发地站到她面前。

陪护的日子里，刑侦人员过来两次，我也被意外地带到派出所，录了口供。

按字画押的那一瞬间，我顿时感觉自己已经和优米无法再分开了。

“我，和优米是同学，毕业后见过一次，但一直在网上关注着她。老同学嘛……”我对警察撒了谎，在我心里，优米不只是我的老同学。

“没说实话吧，如果只是同学关系，优米不可能被骗。”

我大吃一惊：“我和优米是不是同学，跟她被害有什么关系？”

警察拖过来一条椅子，把我安置在电脑前，让我安静地读一篇文章。

而发布这篇文章，优米屏蔽了我。

优米，我刻意要忘记的东西，你偏偏要刻意记起。

优米：

我是在做梦吗？为何我穿上了婚纱？是那款公司楼下的，被千万个女孩子垂涎的婚纱。

真美！这还是我优米吗？

布鲁说过，我是普通的大米中，最优秀的那颗，呵呵，好像笑。

不，不要给我脱掉，不，这是我的婚纱。

一阵痉挛中，我醒来了。

一屋子淡绿色，淡蓝色，还有在我眼前晃动的大口罩。

“醒了啊，给你擦擦身子，翻翻身。”

口罩下透出闷闷的声音，我在口罩上方的眼镜片里，看到小小的，躺在仪器堆里，连接了各种管子的自己。

我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只有身边的一个透明玻璃瓶，上下浮动着白色的球体，好像是它在替我呼吸。

五年前，布鲁也躺在医院里，尽管没有我这般看上去严重，可他已经是面色萎黄，精神萎靡。

那年，我背着一书包他写给我的信，跨越中国南北，去到一个江南小城，寻找刚刚实习的布鲁。

他一如既往地沉闷，好像比以前更少言寡语了。

或许是痛苦令他闭上嘴巴，也或许是，他已习惯了用写信的方式，和我说话。

布鲁的身上盖着白色薄被，散发着医院里特有的来苏味儿。红色十字下面，赫然印着某男科医院的字样。

我真的被那几个字吓到了，并不是因为凌乱的布鲁。

他用被头蒙住鼻子，只露出一只眼镜。

他眼神躲闪，不敢正视。

如今，他若来到我跟前，是不是也如我一样害怕，是不是也和当年的我一般，偷偷跑到洗手间里去哭？

他肯定不会哭的，毕竟他不再是当年的小男生。

他有了妻子，还有个儿子，他是他们全家人的顶梁柱子。

呵呵，我为什么要想起他？我这般田地，难道不是拜他所赐？

但他并不知道。

告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