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上海堡垒》里的故事
第一章
女孩抬起头。
月亮在高天上,一如既往地挥洒着它的光辉 ,那温柔、皎洁、明亮的光辉。而悬停在月球阴暗面的β战舰 ,也是一如既往地被重力梯度锁在原地。但没有人会忘记它,纵使它从不现身。
母舰派出的子舰队向那个脆弱的泡泡倾泄千万吨TNT量级的光流时的情景,依然刻在女孩的心里,让她从半夜惊醒,让她魂不守舍,让她尝试自杀——不过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女孩摇了摇头,试图去想一些其他的事。这么想着,陈诺的脸又出现在她脑海里。 列车静静地行驶着,空气的流动声悄悄地低啸。灯忽明忽暗,光打在女孩的脸上,掠过低垂颤动的睫毛,照出冰雪一样素白的质感,最后在女孩的泪滴里折射出昏黄的光晕。冷意渗进骨头里,氤氲的白汽在唇间缭绕,只带来刺骨的寒意。
她是陪陈诺去浦东机场的。
陈诺的票四十元。她的八十元。
陈诺,去到浦东就再不回来,逃离这座可怖的城市。而她,还要回来,回到这幽闭的牢笼,这“上海堡垒”。
她蜷缩在位置上,也不去擦掉那一滴泪。
陈诺走的时候一定很开心吧?看她眉梢眼角流动的欢喜,她也强颜欢笑, 只是心里默默地流泪。她短暂的生命失去了意义,而没有意义的生命又有什么价值呢?可她又怕死。怕疼。女孩有时候真讨厌这样的自己,又卑微,又懦弱。看着飞机在蓝天上划过一道弧线,从β子战舰放出的捕食者中钻过去,逃走了。送走了满飞机的希望,留下满地的绝望和朋友,父母,妻儿破碎的心。此一别后,不知能否再聚首?
列车到站的声音告诉她,这是静安寺。
忽然之间,霜雪般的寂寞和冰凉的空气被重重的踏音割裂。女孩茫然地抬起头。
迷彩,军靴和各式各样的重武器。这是一群军人。其怪的是,那些在电视上显得笨重的铁家伙,在军人们的怀里就被注入了戾气和精魂。磨砂哑光的表面晦暗,但胶木枪托上的胶带和痕迹昭示着它们的资历。
一名军人在她的身边坐下。
她忽然如遭雷击。厚重的迷彩下,那张旧日的英挺面庞,依稀可辨。回忆扑面而来,如阳光一般吞没她。斑驳的岁月,像流水,而她逆流而上。毕业时那个最后的聚会上,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又有没有......听懂?
僵死的心又活泛起来,挣扎地跳动,在束缚它的链条上磨出狰狞的血迹。
是......你么?
‖回忆‖
穿着校服的女孩留着一头长发,缩在角落里。在毕业的最后一天,大家都骄傲地打扮起来,男孩的西服衬出挺拔的身姿,女孩的裙子里,青涩的弧线那么美好,像初绽的莲花。
而她依然是死板的校服,显得格格不入。但阴暗的角落,又有谁会注意呢?于是她还是像过去的三年,三年一样,无人注意。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个耀眼的男孩,在别人还在这种过渡式的交际舞会害羞的时候,他却如鱼得水,来去自如。他像太阳的光芒,明亮干净,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她的心里。
推杯换盏,歌舞共起,琉璃的灯盏折射出灿烂的光。一群人推诿来推诿去,莫名其妙的,她就以送他回家的名义走在了一条路上。但让她有些不开心的是,前面几个跟上来的女生叽叽喳喳,围着他不放。夜幕下,昏黄的路灯笼罩着他们,像青春的美好乐章,她远远地缀行,不敢上前又不肯离去。
终于在他家的楼下截住了他 ,此时人们都散去了,她终于鼓起勇气,拿出那张幼稚却溢满心意的贺卡,递给他。她颤抖着开口:“以后......还能再见面么?我.....”,脸上的红晕让她的光彩连校服都不能遮掩,但对面的男孩被酒精迷住了眼,接过贺卡塞进衣兜,就拜拜手离去,打断了她萦绕在心中三年的话。她愣愣地看着楼道灯里的背影,一句“我喜欢你”被风吞没,消逝在时间中。
‖‖
她羞涩地开了口:“你还记得我么?”但旁边的军人沉默着,目不斜视。她有些着急,虽然这几年的军事新闻告诉她,有些秘密任务是不允许军人开口的,她还是不停地看他,那么惶恐又那么期待,甚至想用手去拉他的衣服,但厚重的胶木枪托隔开了他们。他把武器放在中间的座位。女孩的眼里泪光闪烁,在高大的军人们中间,她像误入黑色群山中的白羊。她忽然泄了气,倚在椅背上。你已经......忘了我么。军人还是沉默着,目不斜视。
车身轻轻地一震,到站了。军人们起身,鱼贯而出。
一个悲剧 一个悲剧 一个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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