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三尺又何妨

七七

母亲多次和我提过，田邻边的人家总喜欢占用田梗，不是多栽了一行苗，就是把田埂挤得越来越窄。有时候，我让他们不要计较这些事，占就占吧，也收不了几个庄稼。每次，父母嘴上说着不计较，其实心里一直不大舒服，毕竟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虽然巴掌大的地方也种不出什么，他们还是护命一样守着。

因为开学延期，我和孩子回父母家小住。那天，陪母亲去地里割韭菜。母亲又和我说起田梗的事。站在地头，看着两边渐窄的田梗，心里还真是不太舒服。还记得小时候，这里曾是家里的瓜地，每年暑假，我就被父母派到田里看瓜。从学校借来一些书，一边看瓜，一边看书，这里也留下我很多难忘的时光。那时候，抱着大西瓜在田埂上健步如飞，稳稳当当。偶尔追着哥哥，也不会被甩下太远。可如今，这两边的田梗，居然放不下我一只脚的宽度，一脚踩下去，也软软地，再也没有以前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正常行走都不容易，更不要说跑了。

听母亲说，父亲曾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占用别人的田地，也和哥哥专门在田地的两头，下过木桩。也许年月久，木桩也腐烂了，唯一能够标明宽度的尺子也没有了。父亲又准备把两块钢筋下在地头，这下该牢固了，再也不用担心会烂掉，再也不用提防别人肆意侵占。我心里暗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把我憨厚老实的父亲逼成这样？难道田地之间一定要用一根硬冷的钢筋才可以分清彼此吗？

从父母家回来后，我也就不再过问田梗的事。在农村，这样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太多。

前两天，和母亲打电话，又听说了一件新鲜事。早就谣传，父母家的村庄要拆迁，好多人家为了将来的房屋赔偿多一些，纷纷加了二层，封了房顶，这也无可厚非。只要不损人利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母亲突然跟我说，要把老房子地基整修一下，不然夏天雨季到了，家里会被水淹。我吓了一跳，这好好的，还能水漫金山？我忙问母亲怎么了。

原来，父母家东边的邻居一夜之间把门口的水泥地打好了，还把自家门口可以淌水的水沟也抬高了。因为他们家抬高了地基，原来的水沟也就失去作用。多少年来，村子里家家门口都有一条小水沟。下雨的时候，这些雨水自西向东，不知道流了多少年。祖祖辈辈一直默默允许它的存在，也从没有人阻止这个天然的水沟。可现在，有人却要把它拦腰截断。为了不让上头人家有意见，他们在抬高的地基下放了一个淌水管，那么高的地基，得下多大的雨才能达到它的高度，估计这水管就是安抚人心，摆设而已。

母亲担心前面的淌水沟基本到自家门口就停住了，以后，多大的雨水都没有去处，只在自家门口滞留。更闹心的是，房子后面也是同样的问题。雨季到来，老房子前后的水，再也不会向东流了。那么多的雨水，只能在自家门前房后打转，水往家里倒流是谁都能想到的事情了，因为老房子的地基不够高。

我一边劝母亲不要急，一边让她问问父亲和哥哥，如果需要，我们就抬高院子的地基。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了李森祥的《台阶》，“台阶高，屋主人的地位就相应高”，在那时那地，这个说法也许是对的。可是，我的母亲却想着，屋基做高些，不大容易进水。善良的母亲，不是埋怨别人的自私自利，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我感激母亲给予我的言传身教，如果我习得一点好的脾气，我真的感激我的母亲。

地界是要区分的，因为有人违背了最初的约定；屋基是要抬高的，因为有人中途改变了规则。邻里生活，如果人人能够效仿“六尺巷”，让他三尺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