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羔羊是1991年情人节在美国上映的惊悚片，收获众多奖项，成为经典。我第一次看这部影片大概是在6年前，当时只看到血腥与残忍，忽略了影片很多的哲学性和艺术性。时隔多年再次观影，由于自身阅历的增长，竟然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吃人狂魔汉尼拔进行共情，感到彻骨的孤独与令人绝望的美。下面这段台词是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发生在汉尼拔和FBI实习生Clarice之间。

Hannibal Lecter: And what did you see, Clarice? What did you see? （汉尼拔：你看到了什么，Clarice？你看到了什么？）

Clarice Starling: Lambs. And they were screaming. （Clarice：羔羊，它们在尖叫）

Hannibal Lecter: They were slaughtering the spring lambs? （汉尼拔：他们在屠杀羔羊吗？）

Clarice Starling: And they were screaming. （Clarice：它们在尖叫）

Hannibal Lecter: And you ran away? （汉尼拔：然后你逃走了吗？）

Clarice Starling: No. First I tried to free them. I … I opened the gate to their pen, but they wouldn't run. They just stood there, confused. They wouldn't run. （Clarice：没有。一开始我试图去解放它们……我打开了羊圈的门，但是它们也不跑。它们就那么迷惑地站在那里。它们就是不逃走）

汉尼拔试图从精神上瓦解Clarice，但没想到Clarice的梦魇竟然充满了普世的慈悲，超越了自我，超越了人类本身。羔羊们在汉尼拔眼里也许就是那个在演唱会上笛子没吹好的乐师，也许就是那个色厉内荏的狱长，也许就是一个个被他吃掉的愚蠢的人类。汉尼拔智商超群，他在生活里可能始终是对众生睥睨的俯视视角，但是他的态度是失望的，他不能接受人性的懒惰与愚蠢，也不愿与这些污秽之物共存，因此他的行动就是不断地毁灭。

Clarice对这个世界多少也有种超然世外的抽离感，和周围的人总是保持着安全的距离，遗世独立。但是她的态度是慈悲。看到众生受苦她是能感同身受的。即使羔羊有了求生之路却不肯迈出自我救赎的第一步，Clarice依然没有放弃，因为羔羊们的尖叫声始终煎烤着她的灵魂，在午夜梦回时无法安然入睡。也正是这种圣母般的慈悲令汉尼拔心生敬佩。一魔一佛之间竟然产生了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沉默的羔羊海报

何谓道德？

看完影片，你固然可以认为汉尼拔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也固然可以认为Clarice是纯洁无暇的圣女。但是他们之间的惺惺相惜反而模糊了道德的边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其实相差无几，只是汉尼拔的哲学就是纳粹的哲学：劣等人去死吧，而Clarice的哲学就是耶稣的哲学：我愿为你们殉难，无知的人类。

在得到上昨天一口气听完了两个半小时的《三体》解读版，其中讲到了黑暗森林法则，由此衍生出程心是失败的好人，因为她每次圣母的决定对于人类都是毁灭性的。这大概就是对于汉尼拔是否邪恶的最好注脚。

我认为的道德，从来都不是用来绑架他人的，而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因为，在人类进化的历史中，优胜劣汰，在浩瀚的宇宙中，无好无坏，道德本来就是人类通过压抑人性（兽性）的方式创造处一个充满秩序与安全感的社会空间的工具。人与人之间，不管习多远，性相近。用道德来审判别人其实就是在审判自己。对他人宽容其实就是对自己宽容。在道德上无论如何鞭挞他人的无情冷血，也无法改变人性。历史上，成王败寇，有多少成功的道路是充满无辜的鲜血的？道德审判再多也无法抑制人性的喷涌和前赴后继，道德到最后无非沦落成对于失败或无力者的束缚。

但是，道德用来审视自己的内心进而约束自己的行为是非常必要的，毕竟午夜梦回处，我们都不希望听到羔羊的惨叫，在阳光撒到的大地上，我们也不希望自己非要带着面具与人交往。直视自己的内心并接受她就是成为自己的钥匙。

沉默与觉醒

羔羊们在沉默与迷惑中驻足不前，即使通往自由的门就在它们面前敞开着。每个人都不希望做沉默的羔羊，但是却在岁月侵蚀下慢慢失去了好奇心与探索欲。如果时光穿梭到20年以后，你希望自己是什么样子？那时的你会认为什么是有价值的事情？如果20年之后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促膝长谈，他会说什么？我们现在按照既定的轨道去生活工作，20年以后会成为那个想要成为的自己吗？

同样，如果我们很快就要死去，但是却被额外给了一段时间继续感受生活和生命，什么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什么是生命中最有意义的事情？我们的墓志铭上会写着自己一生的成就、贡献，经历的苦难、挫折以及自己的性格价值观，你希望墓志铭上会写着怎样的话语？

人生有无数的可能性，但是终点都是死亡。在这个熔炉里，我们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实验，尝试各种各样的人生。可是大多数的我们都是沉默的羔羊，在既定轨道上亦步亦趋的前行，恍然过了几十年发现大部分的日子竟记不起自己做了些什么，而到头来依然低头走进屠宰场在霍霍磨刀声中尖叫嘶嚎却不知逃出羊圈自由奔跑。

觉醒就是活出自己，不被强权者阉割，做那群沉默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