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打开电视,正赶上新闻,主持人露出桌子的上身挺拔笔直,如同两个播报机,除了嘴巴动,身体的其它部位尽量保持稳定,衣服没有一丝褶子。忽然闪念:如果哪一天换俩高仿真的机器人来播,可能都不会有人发现。人的魅力在这张桌子后面被最大限度的淡化,就像那些在大红礼堂里开会的画面,人仿佛是裱花师挤在座位上的一朵朵奶油,是礼堂和会议的一部分,保持不动瞪眼待着就是价值所在。当个体淹没于人山人海时,个性被掩盖在所难免;但很多时候,舞台中间被聚光灯笼罩的那个人也成了无脸人。
上小学时我热衷于做一件事:就是当班上乱哄哄一团时,我双臂叠加码在桌上,后背挺直收起表情,目光坚毅看着黑板。往往在我的无声带动下,班上很快就安静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老师对我的表扬。我乐于成为带领大家化作一朵朵奶油的模板,看起来又蠢又傻,但有好处。在不断被大人表扬听话省心的同时,我渐渐受困其中想挣脱而不得。那层奶油壳被我越涂越厚,终于嵌进了骨子里。违反交规被警察拦下时,做阿姨很多年的我,竟然下意识想扮演好学生的样子,结果是,我得偿所愿,警察在下一个绿灯时摆手放我走了,没有罚款,连批评都没有。放弃个性能置换来好处,似乎不分年龄。曾经笔露锋芒的爆炸头女生做了柜员,穿着制服坐在窗口后,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没人问她为什么这样选择,大家似乎都心知肚明。
逃离家乡的人在外并不都过得风生水起,但没有人愿意回去。我们在聊天间隙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发现想说的都一样。回到那个人群固定的地方,即使出走一次也会分外显眼,无论以后过得怎么样,都是无数双眼睛审视下的对象。而到了地铁都挤不上去的大城市,真正的好处其实并不是能实现多少种人生的可能性,而是即使平庸甚至庸俗,都会淹没在茫茫人海。这种被庞大人群包裹的安全感,小小的家乡给不了。
人多时,我们抹掉脸穿上“制服”,人少时更要如此。有机会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尽可能符合大众期望。这好像不能简单地概括为从众,从的似乎是其它什么。地球人天然认为如果有地外生命,一定也像人一样,需要水和空气才能存活。大家乐此不疲的寻找类地星球,即使现实中找不到,在想象中也要把人置身于同类之中。
人们渴望发出自己的光,但前提是周围有无数道光。枪打出头鸟的古训告诉我们,即使要做炸子鸡,也要首先混进炸子鸡圈里。站满人的地球独自悬在无际星海,像是一个永恒舞池,每个人旋转跳跃闭着眼,只为寻找所从之物,与之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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