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表弟带女友第一次回家,爸爸要求我和妹妹回去吃饭。春天里的作物,油菜和麦子这个时辰都已是收获的光景了。下了高速,路旁的田间地头,处处可见忙碌的农人,或在割菜籽,或在铡麦(铡麦是我们乡下那边的方言,好像不是书面用语)。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场景,总是会让我心头一热,温暖又怀念。岁月的长河里,这些都是永远抹不去的美好,只可意会。
油菜和小麦大约是仅有的两种从幼苗到成熟,需要历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农作物吧。
阳历十月过后,稻子已经被收割。父亲依旧头一天晚上,去村里的放牛人家,约上第二天借他们家的牛,来耕耘稻田。细细嘱咐明天一早便要把水牛牵出去,让她在还带着晶莹露水的田囥、水坝边多食青草,以期待憨厚的水牛用最饱满的状态和父亲、稻田共处一天。第二天,照旧天不亮,父亲便起床,去放牛的那户人家,把水牛接出,扛着犁来到田头。用来种麦的田地,要求没有种稻的那样精细,需要耕、耖、耙三个流程,只需耕一遍即可。
水牛下田前,父亲总是会抚着她的背,脖颈,轻言细语的说着什么,因为觉得神圣又奇妙,我从来不敢靠近,听不清父亲和她的对话。然后父亲便和水牛一起下田。父亲将牛绳套在水牛的脖子,一手扶犁,一手拿鞭。农村的十月,虽余热未尽,但也早凉晚凉了。水坝里已是雾气腾腾,坝那边的山顶,依旧还有寥落的星辰。父亲很少同意大清早我也出来撺掇,偶尔默许的情况,我一定不会放过。他忙碌的档口,我便在田埂兜兜转转,山间田野,已被时光敛去四溢的绿;鸿雁向南,山羊也蜷息了,田闶地头迎着秋风的只有野菊花,低到尘埃,也难抑它的勇敢和乐观。
到晌午,田已基本耕毕。父亲把水牛牵到池塘边,让她泡一泡,缓解一下,再去放着吃会儿青草,仍然会抚摸着她的背,和她小声的嘀咕什么,最后把水牛送还村里放牛的人家。
这个时候,母亲荷把锄头,便出场了。犁耕过的田,一块一块的泥土翻面朝上。母亲小心的用锄头把大块的泥土,细细的锄成半个拳头大小;耕田时没有碾碎的稻桩子,也会被母亲一一拣起,扔到田埂。这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结束看成果的劳动,母亲总是不疾不徐,像对待自己的孩子那样,温和又执着。中午时分,十月的太阳依旧灼热,劳作的母亲,头上顶着一块毛巾,再戴着草帽,不时撩起毛巾一角擦汗,但是锄头却没有停歇。奶奶用小号钢筋锅泡了茶,让我送到田边,我招呼母亲歇会儿,母亲便上田埂,锄头一横,坐在上面,边喝茶,边问我,种田苦不,不等我给答案,她便兀自接口:不好好上学,将来就回来和我一起种田。
父亲平时都要在镇上上班,只有逢星期天才能给母亲搭把手,所以每个星期天,父亲都很辛劳,想最大程度的帮母亲多做些农活。
需要种麦子的田,一般一周左右就锄的差不多,等到下个周末,父亲便会来平整田。然后开始蓄水,水的深浅比田间稍高,家里会干活的把式们,把麦田按照田的形状,有序的整成长条状,大约一米多宽,两拢之间留条沟,以便开春后蓄水灌溉。麦种在家里温培着,在十月中旬上下,父亲便给田里撒上化肥,然后开始撒种;早在十多天前,奶奶就开始蓄积好烧饭时锅膛里掏出的草灰,用筐子挑到田间,撒种后,再把草灰撒在麦苗上,保温保湿。
经过漫长的等待,从秋到冬,再到春,期间浇灌返青水,施肥,治虫;到了芒种节气,在阳光的照射下,粗壮的麦秸秆顶着早已关不住蓬蓬乍乍的麦穗儿了。爷爷总是会背着双手,清晨午后溜达到田头,掐一粒麦子,捻去包裹着的麦麸,丢进嘴巴里,吧唧吧唧,青气充斥着味蕾,满是沧桑的脸上,是不易察觉的期待和满足。
儿子初一时学过的课文《观刈麦》,“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但我的祖辈都是农民,田间地头他们壮实宽厚的背影,任是无意穿堂风,却是我记忆里温软的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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