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叫赵春玉。
这个小巷子里没有人不认识她。
“玉姐!吃过饭了吗?”“玉姐!今儿又买了这么多菜啊?”赵春玉眯着眼睛,笑出一叠皱纹,穿梭在左邻右舍响亮的问候里。
大家都很喜欢赵春玉,虽然她平日里忙着卖票,但一旦得闲,赵春玉永远像个陀螺似地一刻也不停歇,把街角巷尾打扫的干干净净。谁家要是有什么事缺帮手,去找赵春玉,她总是乐呵呵的点头。
有人夸她是“闲人马大姐”,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赵春玉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资格。
这条老巷子的尽头,是座低矮的平房,墙面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藤蔓,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时不时能听见屋子里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这是赵春玉的家。
她推开门,小心翼翼的放下手中的菜。“你又死哪儿鬼混去了?饭呢?你要饿死老子吗?”屋内男人的吼叫声吓得她一激灵。
“来了,来了!”赵春玉连忙系上围裙,直奔厨房。赵春玉守在灶台边,豆大的汗珠砸在灰黑色的灶沿。一阵忙碌过后,赵春玉把饭菜盛好了,端着走进里屋。
虽然是炎炎夏日,房檐垂着的枝条遮挡了窗户,只有几束光线穿过深蓝色的玻璃,空气中除了老旧的衣柜里散发着樟脑丸的味道,还隐隐能闻到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赵春玉想,可能她男人后背的褥疮又复发了。她搬来小桌板,不动声色的挥手驱赶几只恼人的苍蝇,熟练的扶着男人坐起来吃饭,拍拍咔咔作响的电风扇,再转身想叫醒睡在旁边床上的女儿。
这几个月来一直卧床,小雯的脸上没有了血色,曾经饱满的两颊也凹了进去。赵春玉知道小雯根本没睡着,只是不愿意睁开眼睛。
“乖啊,起来,多少吃几口!”
“我不饿。”
赵春玉再三劝说,像是回到了小雯两三岁的光景,小女孩光着脚在满院子跑,赵春玉就端着碗跟在后面劝。
可是,她的小雯再也跑不起来了。
凌晨五点,赵春玉准备好早上的馒头,挎上蓝色的小布包,轻手轻脚离开家。
客运站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橘黄色的路灯打在赵春玉头顶,她和将要同行的司机打声招呼,开始擦拭公交车上的窗户、座椅,一遍一遍搓洗抹布的手像一根根小胡萝卜,还得用美工刀将车票裁剪整齐,赵春玉很珍惜这份工作。
两年前,她男人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摔坏了脊椎。从此,每个月她存折上的一千八百五十六块钱就是整个家的支柱。
领导说,好好干,下个月开始就能加五十。
“上车了,上车了啊!王家岗两块,五路口四块,终点站六块哈!”发车后,赵春玉抓着扶手移动到后座,嘴里不停念叨着车钱,一只胳膊死死环住栏杆,一只手在布包里翻找着零钱。太阳还没出来,摇摇晃晃的106路车厢里,赵春玉额前的碎发已经打湿了,但她没时间去缕一缕头发。
现在是上班的早高峰,她得聚精会神的盯着车门看,哪些人上了车,哪些人还没买票。
有些老旧的车门打开,挑着扁担的老人吃力的往车上走,后面被挡住的人嘟嚷着,赵春玉合上布包,几步上前接过老人的担子。
来不及听老人家道谢,后面学生摸样的小伙子们一拥而上。
“昨天下课说好的等着我呢?你他妈能跑到哪儿去?”其中一个大块头的寸头男生笑着捏着旁边男生的后颈,看似亲热的举动却让被抓住的男生脸色煞白,左脸上拳头大的胎记更加明显,他双手使劲捏着膝盖。后座同行的那个人却笑得猖狂,也伸手捏住了矮个子男生的耳朵。
在这辆拥挤的106路上,汽油味混杂着各种早点的气味,赵春玉感觉呼进去的空气带着温度,胸腔有灼伤的痛感。车上有人大声通着电话,有人和邻座聊着家长里短,但是她的视线却怎么也没办法从几个学生身上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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