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多年,过程可谓风云变幻,总有一些求学场景、学习片段萦绕心间,挥之不去,历久弥新。每每忆起,或激动、或懊恼,或有领悟、或有感恩,甚或有一种受教之后的甜蜜感。在母校团陂高中学习期间,徐钰老师的语文课就让我有这种难忘的感觉。
一九八八年秋季,我进入高二文科班。摆脱“理化生”短板,发挥“政史地”长处,扬长避短是我那时自认为明智的选择。文理分科伊始,上什么课程我都有一种“刷新”感,作为文理必考课程的语文课也是如此。给我们班讲授语文的是徐钰老师,一位师德高尚、忠厚勤恳,至今令人肃然起敬的长者。徐钰老师那时早已退休,一般人可能会选择颐养天年,但热爱教育事业的他接受学校返聘,坚守三尺讲台。直至一九九零年夏季高中毕业,徐钰老师一直是我们文科班的语文老师。成为徐钰老师的学生,是缘分,更是幸运。
徐钰老师的板书颇具特色,少有横平竖直。他的字并不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工整”,然而一笔一划,一丝不苟,自带张力,让人联想到雪后梅枝,遒劲不屈,恰似他忠诚耿直的风骨。我后来也见过不少名家字帖,但讲到字如其人、过目不忘,未有及徐师者。我想这固然源自亲身体验,也未尝没有师生情感的成分在内。
徐钰老师的传统语言文字功底深厚。他给我们讲授文学修辞手法,不限于常用的比喻(拟人、拟物)、夸张、排比、对偶等手法,更延伸到了不常用的顶真、回环等修辞,且有例句帮助学生理解。学生吸收程度尽管有差别,但不经意间学到的知识可能在今后的某个时刻派上用场,体现出知识的力量。多年以后,我曾经在一家香港上市公司从事管理工作。公司在人才发展方面很重视考察人的综合技能(包括文字处理能力),而不仅仅是专业技能。据说一位高层领导在现场考查时念了一段文字,问一众学员们其中用的是什么修辞手法,当时基本没人能准确作答,场面尴尬。有几个学员后来转述给我听,我脱口而出说那是顶真,他们听了大为佩服,说道答案正是顶真。我则轻描淡写地告诉他们,这只是我高中学到的语文知识。那一刻我眼前浮现出了徐钰老师亲切和蔼的面容。先生传道,弟子受益。徐钰老师默默奉献,润物无声。
在讲解课文时徐钰老师十分投入,有时甚至真情流露,让学生们如醍醐灌顶。在学习《为了忘却的记念》这篇课文时,其中有一句描写冯铿女士的原文“她的体质是弱的,也并不美丽”,徐老师读到这里突然停下来问大家,“你们知道鲁迅先生写这句话的用意吗?”,同学们面面相觑,半晌无人出声。只见徐老师把课本一合,提高声调说,“这是在说烈士心灵美啊!”,我们恍然大悟。唯专注者方得真谛,虽然这是我后来的感悟,但并不妨碍我当时学着理解、跟随老师的思路,去阅读、分析文字背后想表达的思想。
徐钰老师在讲授文言文时特别认真,对晦涩难懂、古今异义的内容他会不厌其烦、逐字逐句地讲解。他的学生中后来同样做了高中语文老师的不乏其人,其中有人坦言古文功底深受当初徐老师的教益。我记得有一篇记述文天祥抗元经历的文言文《指南录后序》,其中有个经典句“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在课堂上我们学到它的意思是“痛苦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怎样的痛苦啊”。不久后有一位同学因犯错在班上当众念检讨书,其中就用了“痛定思痛”这个词语,引得大家哄堂大笑。笑过之后我也有些佩服,虽然在那个场合用这个词语显得有些夸张,但毕竟也是现学现用。这也说明徐老师的细致讲解深入人心。
语文课的学习可以是声情并茂的,徐钰老师在这方面也做到了身体力行。比如有一次他示范旧时戏台上媒婆出场的情景,以右手作从右上襟掏出手帕状,迅疾抬起右腿,作势干净磊落地在右腿上以“手帕”拍了两拍,动作惟妙惟肖,引起同学们强烈的兴趣。原来这位严谨的老者也有活泼的一面啊!徐老师在讲解精典记叙文时也使用过角色扮演的手法。比如他曾指派一位女同学和一位男同学扮演文中的母子,以朗诵形式在课堂上进行“母子对话”。难得两位同学表现都很投入,一时间课堂上欢声笑语,气氛轻松。可惜我当年上课未能始终集中注意力听讲,有时开了小差,错过了一些从徐老师处学习知识的宝贵机会。
徐钰老师那时已是老年教师,难得的是他比一般同龄人有更新的思维。他不固步自封,在他能力范围内甚至还有新意,这就要提到他安排的一次语文“校外课”。徐老师是“老有所为精英奖”的获奖者。在高二时的一个星期六,他组织全班同学去参观同是“老有所为精英奖”获得者的王继明老人开办的果园场。王继明老人早年毕业于黄埔军校,1949年去了台湾,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两岸形势缓和后他告老还乡,在故乡沈坳办起了果园场。在徐老师的带领和指导下,我们参观了满山的果树、硕大的美洲火鸡,并和王继明老人面对面进行了交流。王继明老人虽是旧军人,亦有文采,他介绍了他返乡的心路历程,并以自己所作的诗句明志,诸如“年华七十喜还乡,北李南桃橘又黄”、“不听鹤楼吹玉笛,与民同乐乐余生”等。践行是最有说服力的证明,从两位老人身上我们领会到了他们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不服老且力图有所作为的精神。
参观回来后徐钰老师让我们做了总结,把自己的心得和王继明老人的诗句登上了黑板报,和其他班级的同学分享。这当中还有一个小插曲,虽然我们都觉得王继明老人的诗做的好,其他班级有位语文老师看过后还是提出了中肯的改进意见。他说“与民同乐乐余生”这句诗中的第二个“乐”字最好改为“庆”字,“与民同乐庆余生”,不仅避免同一句中出现相同字,意境也显得更高。我们深以为然。团陂高中有实力的老师不在少数,高手在民间。
高中毕业后的第二年(1992年),班上部分同学在寒假时组织了一次回团陂高中看望老师的活动并合影留念,那次我也参与并见到了徐钰老师。那时的徐老师精神依旧矍铄,由于年事渐高,他不再担任日常教学,但仍继续投入大量时间精力在辅导年轻人文学社方面。这样看我们一九九零届文科班的同学几可说是徐钰老师的关门弟子了。得师如此,何幸如之!遗憾的是,由于大学毕业后在遥远的南方工作,我已有二十多年未曾重返团陂高中。十余年前得知徐钰老师病逝的消息,深感痛惜。斯人驾鹤去,世上留令名,怀念徐钰老师!
徐钰老师只是母校团陂高中史上尽心尽力教书育人教师队伍中的一位代表,除徐钰老师外母校德艺双馨的教师还有很多,他们的事迹非只言片语所能道尽,让我们这些学子永远记住他们,感念他们的教导之恩。
金秋将至,团陂高中百年华诞来临。作为身在异地、毕业近三十年的团高学子,我祝愿母校继往开来,明天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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