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奶奶匆匆挂完电话,我就开始想家了。
从18年年初到现在,我回过两次,一次是18年回家过年,还有一次是19年8月,舅公因病去世,一大家子都赶回家了,在家里呆了五天,就匆匆赶回丽水了。除夕和疫情期间都没有回家。
现在想想,我好像一块浮萍,在池塘里飘荡了很久,还没有靠岸。
说来也奇怪,每年夏天我都很想家。
我的老家并不是什么避暑圣地,只是长江中下游平原上的某个小山村。夏天并不凉快,相反,热得很。
老家的房子背靠着一座小山坡,杉树枝总是自由生长伸到屋顶。这房子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结婚那一年造的。推开院子的铁门,正中间是大堂,两边各有两个房间,一前一后。爷爷奶奶,郭女士,小姨和舅舅各一间。房子是土墙砌的,上面刷了两层白石灰,屋顶盖了一层青瓦。秋天杨树叶总是落在屋顶的玻璃瓦上。总之,是一座很普通的农村宅子。
房子前后修缮过几次,因为一到雨天,就会漏雨。郭女士总是嚷着,“快快快,去把大脚盆拿来接雨。”碰上大雨,家里大大小小的铁盆,木盆,洗澡盆洗脸盆水桶之类的都会一齐上阵。这个房间放几个,那个房间放几个,大堂放几个。雨滴从窟窿大的瓦片洞里滴落到这些容器里,发出“咚咚”、“哒哒”或者“滴滴”的声音,像一首协奏曲。等水满了一点之后,雨声就又变了个调。开始变成整齐划一,节奏一致的大合唱了。
郭女士有时候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抱着膝盖,一句话都不说。雨滴顺着屋檐角飞下来,掉落在地上,摔个粉碎,溅起无数的水滴。有些飞到郭女士的胖脚面上,有些蹦的更高,打在裤腿上,不一会儿就濡湿一大片。
“这雨落个没完啊!”
“你今天怎么不去打麻将?”
“我又不是天天打麻将,再说人家也没约我。”
我在后头咯咯的笑着,郭女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在钥匙里找到掏耳勺,然后开始给自己掏耳屎,她掏之前一定得嘱咐我一声,
“我挖耳屎呢,不要碰到我啊,不然待会你妈耳朵就聋了。”
细小的掏耳勺在她耳朵里进进出出,要是掏出点什么东西,她就得对着嘴吹一下。三五分钟之后,她就开始喊着要给我掏耳屎。
“你过来,让我给你掏掏看,看看耳朵是不是脏死了。”
“不要不要,你前几天才刚刚给我掏过。”
“你撒谎,肯定脏死了,一个女孩子,耳朵不能太脏的。”
我心不甘情不愿的搬着小马扎放到她面前,把头搁在她的腿上,我侧着脑袋看外面的雨。
“是挺干净的。”
“刚跟你说了啊,你还不信?”
“你换一边,让我看看另一边有没有脏的。”
我老老实实换到另一边,郭女士不服输似的在里面搜刮一圈,结果还是没发现,她收起掏耳勺,拍拍我的脑袋,喊着
“滚吧滚吧,还挺干净的。”
“诶,你这个人,搞么斯哝,明明是你要给我掏的嘛。”我站起身伸伸懒腰,笑着跟她辩解道。
“好着啊,想讨打不是?”郭女士咧开嘴作势要来捏我的后脖颈,我嗖的一声跑到屋外去了。
雨停了,天也干净了,先前的乌云被暴雨带走了。天空一片澄澈,只是空气里还带着雨水的潮湿。门前的田垄里绿意盎然,稻穗尖上闪着雨竹,晶莹剔透。
“我去园里搞点菜回来,你早点用电饭煲插点饭,待会我回来炒菜。”郭女士从门背后抄起一把锄头,手挎着簸箕,换上雨胶鞋就出门了。
刚才一阵狂风骤雨,使得杨树叶落满了院子。黄叶绿叶,有些片片叠着,有些孤单散着,上面还沾染着被雨水堆积起的灰尘。我拿起由竹枝扎成的扫把,将落叶扫到一块。
傍晚时分,凉风习习,郭女士扛着锄头挎着菜赶着夜色回家了。我站在院子外只听得杨树上阵阵蝉鸣了。
又到夏天,是有点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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