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赵秋舲书〔附来书〕（4）
至若郑居两大，敢辞玉帛牺牲；齐出一军，例献资粮屝屦。然而大官一饭，中人十家，缝染酒浆，非时之需必备；翟阍炮辉，惠下之泽无虚。大舟舳而小舟舻，十夫推而百夫挽。盘匜载路，鲁馈吴师者百牢；委积连云，晋馆楚穀者三日。又况劣弁之贪饕无厌，鹜已献而索凫；豪奴之喜怒难防，狐作威而假虎。或至莠言自口，蜚语成灾。其供亿之纷繁，有如此者。且夫绅士为里党观型之地，巨室为国家藏富之区。无如吞噬成风，桀骜积性，乡邻一攘窃之细，束缚而诬以强梁；家庭一诟谇之微，风影而攻其帷薄。无故囚人子弟，勒取赎之多金；有时戕及祖宗，发已埋之朽骨。律例之所难逭，神鬼之所不容，而乃比比皆然，时时习见，难成信谳，孰挽刁风。其薄俗之浇漓，有如此者。际此蛮隅，又当瘠壤，佩鞙都尽，簸挹徒虚。当局者既费运筹，旁观者亦难借箸，愁城兀坐，乐境全非。矧仆自遘疾以来，从事耆苓，小除曲糵，学苏公之量，不过三蕉，登张子之筵，怕尝九酝。用是逸情顿减，狂兴都消，心冷如灰，肠枯若井。虽复偶拈楮墨，闲事讴吟，而寒暄酬赠者居多，图绘性灵者绝少，欲如尔日之雨窗选韵，雪舫联诗，月榭填词，风帘读曲，岂可得哉？岂可得哉？此仆所以梦寐追寻而形神飞越者也。
足下以优闲之岁月，乐潇洒之琴书，荡风雅之襟怀，养循良之体度。语道德则关西夫子，论经济则江左夷吾。未栽满县之花，先负力田之米，德门悬榜，孝友可风，陋室泐铭，书律兼读。此日宜风宜月，置君于阮咸谢朏之流；他年为雨为霖，期尔以卓茂刘宽之治。勤修令德，勉之！勉之！秋风以凄，行矣自爱。”
〔试注〕
1、郑居两大，敢辞玉帛牺牲：郑国居于秦晋两大国之间，敢少每年的进贡、祭祀？
2、齐出一军，例献资粮屝屦：《左传·僖公四年》：陈辕涛涂谓郑申侯曰：“师出于陈、郑之间，国必甚病。若出于东方，观兵于东夷，循海而归，其可也。”申侯曰：“善。”涛涂以告，齐侯许之。申侯见，曰：“师老矣，若出于东方而遇敌，惧不可用也。若出于陈、郑之间，共其资粮悱屦，其可也。”齐侯说，与之虎牢。执辕涛涂。
（译文：陈国的辕涛涂对郑国的申侯说：“军队取道陈国和郑国之间，两国供应必然发生困难。如果向东走，向东夷炫耀武力，沿着海道回国，这就很好了。”申侯说：“好。”辕涛涂就把这个意见告诉齐桓公，齐桓公同意了。申侯进见齐桓公说：“军队在外头久了，如果往东走而遇到敌人，恐怕是不能打硬仗了。如果取道陈国和郑国之间，由两国供给军队的粮食、军鞋，这就可以了。”齐桓公很高兴，将虎牢赏给他，而把辕涛涂抓了起来。）
屝屦：fèi jù。草鞋。
3、非时之需必备：必备不是常时之物。？
4、翟阍炮辉，惠下之泽无虚：《礼记·祭统》：贵者不重，贱者不虚，示均也。惠均则政行，政行则事成，事成则功立。……夫祭有畀辉胞翟阍者，惠下之道也。唯有德之君为能行此，明足以见之，仁足以与之。畀之为言与也，能以其余畀其下者也。辉者，甲吏之贱者也；胞者，肉吏之贱者也；翟者，乐吏之贱者也；阍者，守门之贱者也。
5、盘匜：pán yí。古代盥洗器皿盘与匜的并称。盘以承水，匜以注水。《战国策·赵策三》：“夫吴王之剑，肉试则断牛马，金试则截盘匜。”《元史·祭祀志三》：“皇帝拭瓚讫，内侍奠盘匜。”《镜花缘》第八九回：“剧怜偏网罟，始克奉盘匜。”
6、载路：满路。《诗·大雅·生民》：“实覃实吁，厥声载路。”朱熹集传：“载，满也。满路，言其声之大也。”晋·左思《魏都赋》：“馀粮栖亩而弗收，颂声载路而洋溢。”清·归庄《城陷后二十日访得兄子益孙所在抱之以归口占四绝句》之四：“三日啼饥声载路，赖渠裹饭进王孙。”
7、鲁馈吴师者百牢：《左传·哀公七年》：夏，公会吴于鄫。吴来征百牢，子服景伯对曰：“先王未之有也。”吴人曰：“宋百牢我，鲁不可以后宋。且鲁牢晋大夫过十，吴王百牢，不亦可乎？”景伯曰：“晋范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矣。若亦弃礼，则有淫者矣。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今弃周礼，而曰必百牢，亦唯执事。”吴人弗听。景伯曰：“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不与，必弃疾于我。”乃与之。
百牢：一百份牢。牢，古代祭祀或宴享时用的牲畜。牛羊豕各一曰太牢，羊豕各一曰少牢。
宋·杨万里《以糟蟹洞庭甘送丁端叔端叔有诗因和其韵》：“斗州只解寄鹅毛，鼎肉何曾馈百牢。” 刘师培《文说》：“记贡纳必饰百牢，叙朝会必称万国。”
8、委积：原指禾谷堆，有时也简称为“委”。储备量少的称“委”，储备量多的称“积”。主要储备粮食、柴草、木材、饲料等物资，用于防灾、备战、济困、招待宾客和供应寄居人员。《周礼·地官·大司徒》：“大宾客，令野修道委积。”孙诒让正义：“《说文·禾部》云：‘积，聚也。’……凡储聚禾米薪刍之属，通谓之委积。”
9、晋馆楚穀者三日：？
10、劣弁：不胜任的低级军官。
11、莠言自口：坏话出自他的口。莠言：坏话。《诗经·小雅·正月》：“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
12、里党：即“乡党”，邻里。《聊斋志异 乐仲》：“里党乞求，不靳与”。
13、观型之地：
14、攘窃：盗窃；抢夺。《书·微子》：“今殷民乃攘窃神祇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 汉·董仲舒《春秋繁露·俞序》：“怨人不可邇，敌国不可狎，攘窃之国不可使久亲。” 宋·苏轼《论纲梢欠折利害状》：“妻子流离，性命不保，虽加刀锯，亦不能禁其攘窃。”孙中山《裁兵宣言》：“遂不惜举当世所碍之武力，以为攘窃权利之具者，躬自减削，以导国人。”
15、诟谇：辱骂。明·沈德符《野获编·妇女·寿母祸福不同》：“至江陵之与辽庶二母，同处一方，同时哭子，且夙隙纠缠，勃溪诟谇，真皆不祥人也。”清·陈维崧《木兰花慢·夜坐偶感》词：“依稀啁唽更喧豗，诟谇旋謿诙。”
16、帷薄：帷幕和帘子。借指门内。汉·王充《论衡·书虚》：“陆贾曰：离娄之明，不能察帷薄之内；师旷之聪，不能闻百里之外。”《北齐书·幼主纪》：“然未尝有帷薄淫秽，唯此事颇优於 武成 云。”
17、戕：qiāng。杀害，毁害。
18、逭：huàn。逃避。免除。
19、信谳：yàn。证据确凿的判决。清·纪昀《阅微草堂笔记·槐西杂志一》：“或夏月以盐醋拭器，使有酸咸之味，则所滴之血入器即凝，虽至亲亦不合，故滴血不足成信讞。” 清·林则徐《严办烟案栽赃人犯片》：“当堂详细供指，使烟犯闻知，无可置喙，然后再向该犯追究鸦片来歷，以成信讞。”
20、浇漓：〈书〉（风俗等）不朴素敦厚。南朝·齐·王融《为竟陵王与刘虯书》：“淳清既辨，浇漓代袭。”唐·张九龄《敕岁初处分》：“政犹蹐驳，俗尚浇醨，当是为理之心未返於本耳。”清·昭槤《啸亭杂录·德济斋夫子》：“人心为风俗之本，未有人心浇漓而风俗朴厚者。”
21、佩鞙：垂挂着玉珮。语本《诗·小雅·大东》：“鞙鞙佩璲。”《晋书·舆服志》：“衣兼鞙珮，衡载鸣和，是以闲邪屏弃，不可入也。”
22、簸挹：去除（杂质）。簸，簸扬糠秕。挹，舀。
23、遘疾：生病。
24、耆苓：黄耆茯苓。泛指中药。
25、苏公三蕉：犹言三杯。宋·陆游《幽事》诗：“酒仅三蕉叶。”原注：“东坡自能饮三蕉叶。” 清·周天藻《病中遣兴》诗：“量减三蕉众所知，兴来时复一中之。”
26、张子九酝：？
27、关西夫子：关西孔子，指汉杨震。《后汉书·杨震传》：“震少好学，受《欧阳尚书》于太常桓郁，明经博览，无不穷究。诸儒为之语曰：‘关西孔子杨伯起。’”后以“关西孔子”借指大儒。
28、江左夷吾：管夷吾，春秋时期政治家管仲，相齐桓公成霸业。后来诗文中多以之称有辅国救民之才的人。《晋书·温峤传》：“于时江左草创，纲维未举，峤殊以为忧。及见王导共谈，欢然曰：‘江左自有管夷吾，吾复何虑！’”
29、力田：努力耕田。亦泛指勤于农事。《战国策·秦策五》：“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馀食。”唐·司马扎《卖花者》诗：“不知力田苦，却笑耕耘辈。”
30、德门：有德之家。晋·陆机《为陆思远妇作》诗：“洁己入德门，终远母与兄。”《南史·谢灵运传论》：“然谢氏自晋以降，雅道相传，景恒、景仁以德素传美，景懋、景先以节义流誉……可谓德门者矣。”
31、泐铭：lè。铭刻，用刻刀书写 。
32、阮咸：阮咸(生卒年不详)，字仲容，陈留尉氏人(今河南)，系阮籍之侄，与阮籍并称“大小阮”，“竹林七贤”之一。阮咸为人旷达不拘礼节、尚道弃事、好酒而贫。 担任散骑侍郎时，山涛多次推荐阮咸，但没有得到晋武帝认同。阮咸曾质疑荀勖的音律，因此遭到记恨，最后任为始平太守，直至寿终。阮咸善弹琵琶，精通音律，著有《律议》。 一种形似月琴而颈较长的古琵琶，相传因他善弹而被命名为“阮咸”，简称“阮”。
33、谢朏：fěi。(441-506年)，字敬冲，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县)人，南朝梁大臣，文学家，东晋太保谢安族孙，西中郎将谢万后人。
34、卓茂：(？-28年)，字子康，南阳郡宛县(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人。汉朝大臣，云台三十二将之一。
35、刘宽：刘宽(120年-185年4月15日 )，字文饶。弘农郡华阴县(今陕西潼关)人。东汉时期名臣、宗室。汉高祖刘邦十五世孙、司徒刘崎之子。为政以宽恕为主，被海内之人称为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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