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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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一条小河边垂钓，那样的水多绿

妻子昨晚说我越来越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了，而且话也少了很多，越老越木讷，似乎少了很多趣味。

突然之间，感觉一种从未有的恐惧——随着年岁的增大，人是不是要选择逃避些什么？我陷入深深的思考中。

不喜欢外出应酬，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感受繁华与热闹，更不愿意把时间花在无聊的聚会与聊天之中。

喜欢陪着妻子，听她讨厌时笑骂我“滚、爬、垒”，或静静地享受她煮的那一杯香醇的果茶。

喜欢听孩子读书的声音，纠正她读错的每一句诗，每一个字，尽管她对此颇有些生厌。

喜欢独自地去侍弄楼顶的花园，嗅幽兰之香，看青色的莴笋，白净的萝卜，游戏的鱼儿，慢爮的乌龟……

有时候很羡慕乌龟，因为缓慢与静守，才有“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虽说这名声不怎么好听，但现实中那些精力过剩的人们，不也天天叫嚷着如何长生，如何保养的话题么？人类有时候是极其可笑的动物，一面骂着“乌龟王八蛋”，一边又前仆后继地学习它们。

很喜欢独自去山谷小河边垂钓。尤其像这样的冬天，静处于山野，寻山觅水，听一段鸟鸣的清幽；看游鱼突然从水草跃起的翻腾；欣赏无风的水面，倒映着无数的影子，微波荡漾处变幻着的光彩。

清晨的时候，顺着河沿的小路向前走，四周一片静寂。有时会有浓厚灰白的雾气，它们凝结成细小的水珠，纠缠不休地围绕着人的身旁，于是身上，头发，还有背肩上的渔具，都结成晶莹剔透亮晶晶的珠儿来。

阳光初露的时候，东边一片橙黄的霞光。霞光隐在深灰的云层里，从云层的缝隙之中慢慢地透出来，就像待射而出的溶岩一样，汩汩地在云层之间流动，最后消失在我头顶的灰色里。

远山有苍翠的柏树，朝霞与雾气交织在一起，只见树木浓墨的外形——有形似犬牙的，交错突露；有形似骏马的，奔腾飞舞；也似老人，弯腰驼背，踽踽独行；似尖刀的，似山峰的……一时却不能全部形容出来。

平静的水面，可见天空中的一切，还有那些七形八怪的树影，红色的土丘，裸露而黑的乱石，都清晰地印在水中，它们比现实看起来更清楚，更透彻。

水，是多么神奇的东西！可奔流，可静处，可浑浊，可清澈；容纳万物而洗净万物，印照万物而不留痕迹。人若如此，该有多大的胸怀呵！

我把鱼竿抛在水草边，静静地等待着。初阳高升，天地澄明，万物呈现。小河面的水，就像一块透明的绿色翡翠，平静时可见水底的沙石与杂草。我抛竿入水，铅坠荡起层层微波，绿波归去时，极像一滴泪痕。铅坠落水处，正是那双清澈的眼睛，与它对望时，突然让人看到真实的人性。

我一时陷入沉思，想起曾经在一本书里读到的一个小故事：

宋朝的苏轼是个大才子，佛印是高僧，两人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经常在一起参禅、打坐。佛印老实，总被苏轼欺负。苏轼有时候占了便宜很高兴，回家喜欢跟他那个才女妹妹苏小妹说。

一天， 两人又在一起打坐。

苏轼问：你看看我像什么啊？

佛印说：我看你像尊佛。

苏轼听后大笑，对佛印说：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儿像什么吗？就活像一摊牛粪。

这一次，佛印又吃了哑巴亏。

苏轼回家就在苏小妹面前炫耀这件事。

苏小妹冷笑一下对哥哥说，就你这个悟性还参禅呢。你知道参禅的人最讲究的是什么？是见心见性，你心中有，眼中就有。佛印说看你像尊佛，那说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说佛印像牛粪，想想你心里有什么吧！

据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人的眼里，可见人的内心。孩子的眼睛如一泓清泉，可见天真与纯洁；老人的眼睛如苍松，可见慈祥与风霜；君子的眼睛如佛面，可见善良与节操；小人的眼睛如鬼脸，可见邪恶与贪婪。

可这一双翠色的眼，闪动纯洁与温柔的光，就在我的面前，带着春天落花飘零的一丝幽香；携着夏日里奔腾的热情；秋日里如少女般的婉约；在这静静的冬日里与我对望，使人温暖，内心平静……

2020年1月5日白马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