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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厄医生的手记(原创小说向)

里厄医生的手记(原创小说向)

作者: 骑猪摸鱼 | 来源:发表于2019-06-27 12:10 被阅读7次

    (前附嘉奖令一则)

    M州嘉奖令

    里厄医生在应对M州阿卡姆镇的“跳舞病”过程中措施得力,效果良好,特予嘉奖,此令。

                                                                                                                                    M州总督 马丁·菲普

    感谢进展迅速的铁路工程,我可以在短短三天之内横跨全州回到故乡阿卡姆。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希腊神庙式的黑麦谷仓与白色塔尖的教堂与我儿时印象中的一模一样。连续不断的海风使小镇的天空始终在M州南部各大城市轰轰烈烈的工业革命中保持独树一帜的湛蓝。这简直是一个奇迹,就像在一条的湍急的大河边始终有一个小水淖可以独善其身。

    整整十年了,我阔别故乡整整十年了。阿卡姆也发生了许多令人欣喜的变化。新修的火车站和码头使阿卡姆逐渐繁荣。镇中心的商铺数量已经翻了一番。此时正是收获的季节,周围一望无际的黑麦田翻起的阵阵金色麦浪提醒我阿卡姆保存了风景如画的乡村地带。镇子的一切祥和而美好,民风淳朴,大家的信仰也如往日般虔诚。帕里斯牧师依然精气神十足地率领大家唱诗和祈祷,只不过他的两鬓已经由全黑变为微白。哈索恩法官依旧每天在酒馆独自小酌,他大概是镇上唯一的闲人。唯一不同的是街上多了一对流浪的母子,当然镇民们倒不介意施舍几块发硬的黑面包皮给他们。小男孩有一双病态的蓝眼深深凸出,在单薄的衣物下,依稀可见嶙峋的肋骨,我猜想在他那锁骨与肩膀的凹陷处可以稳稳当当地摆上一摞碟子。出于同情,我塞给他们几张零钞,叫他们去周围的铺子好好吃上一顿。那个女人用脏兮兮的手反复摩梭着钞票,向我千恩万谢。小男孩冷不丁地问起我的职业。当听到“医生”二字时,他颇为费解地摇了摇头。我只得解释“医生”就是治人疾病,救人性命的神圣职业。

    十年以来这里从未发生过任何富有戏剧性的意外事件。二千七百名镇民满足于现状,安于平静的生活:工作、打猎、参加社交活动、在教堂里练习唱诗。

    今天我和儿时的老友见面,大家混得都不错。亨利比以往胖了不少,俨然是一个阔气的庄园主了。不过他所谈的内容仍旧离不开黑麦的长势与价格,今天他嘀嘀咕咕地对我抱怨了一大堆诸如“今年收成不佳,黑麦的麦角发紫,品相太差,至今堆在北仓卖出不去”之类的。其他人也都拥有价值不菲的田产。

    至于佩西,那个当年漂亮得像四月开满花的樱桃树的女孩,居然和两次丧妻的老绅士帕克喜结连理。十年前我参加婚礼时就记得老帕克是一个连行走都极为困难的干瘦老头了。可怜的帕克老年去年死了独子,身边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小孙子。不过话说回来,没有哪个女孩会拒绝拥有镇上一小半田产家族的大地主。大家又关心起我的生意来,我请他们放心,在浓烟滚滚、污水横流的大城市里当医生远比小镇里的格里戈医生有油水。下午我去帕克家喝茶时,只见可怜的老头精力不济,勉强出来寒暄几句之后就得回房间休息。之后红光满面的佩西,当着大家的面和新来的男仆眉来眼去。

    今天村里发生了一件恐怖的事。

    牧师帕里斯的两个侄女忽然在唱诗时昏倒。接着,姑娘们开始尖声惨叫,她们一把抓起插着蜡烛的银质烛台向教堂丢去,险些引起火灾。当我和格里戈去帕里斯家为她们看病时,她们依旧浑身不停地抽搐,好几个成年人才勉强按住。催吐疗法完全没有效果。格里戈又想给她们放血和灌肠,被我及时阻止了。我给她们开了一些镇静剂,她们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一天之内就有七八个孩子患上了类似的疾病,包括帕克的小孙子。他们不停地手舞足蹈,直到站立不稳仍不肯停息,呓语着他们看见了地狱和魔鬼。我给他们用了成年人剂量的镇定剂,然而只要他们一醒来,就继续手舞足蹈。我猜他们八成会像某些中世纪的农民那样跳舞至死。

    帕里斯主教召集所有的镇民跪在教堂里祈祷了一整天,这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无计可施的牧师向镇民宣布孩子们受到了巫术的蛊惑,并且要求大家遵循古老的“幽灵证据说”请受害人指认镇民中潜伏着的魔鬼。同时,牧师和法官希望镇民们不要放过身边哪怕是最微小的异常。

    今天村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寥寥无几的行人也行色匆匆,无数双惊恐的眼光彼此打量,妄图窥探本质。最后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留在那对流浪母子身上。

    夜晚的审判上,牧师的助手向我们分发了由发病孩童尿液烘烤的面包,大家无不忍着反胃把面包一点有一点地全部塞进肠胃。除了那对母子,对他们而言,松软的黑面包是来之不易的,即使面包里掺了尿。据说这样做是为了让潜伏的魔鬼显形,便于那些奄奄一息的患者指认。

    指认的程序如下:呓语着的患儿由牧师和他的助手抱着经过所有镇民的面前,一旦患儿的嘴里发出具有意义的音节,那个人就会被立刻逮捕,投入监狱接受严厉的审讯。

    尽管没有任何孩子指认黑奴提图芭,但她仍然第一个就被送入了监狱。她哭叫着,望向忠心耿耿服侍过二十五年的主人,像一头待宰的驴。只见那位衣冠楚楚的绅士厌恶地挥了挥衣袖,就像在驱赶一只讨人厌的苍蝇。                                                                                                   

    被逮捕的人越来越多,已经有三十多人承认了与魔鬼做过交易,他们意图吞噬孩子的灵魂已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被镇民举报的人数远超受害者指认的人数。仅仅是因为一时想不起一枚胸针放置的地方,佩西被老帕克举报为魔女。从未有案情如此明了,法庭认为佩西谋害了老帕克的孙子,意图侵占家产,立刻判处佩西绞刑。随后尸体被浇上油,烧得连灰都不剩。同时,两个富有的老寡妇被侄子举报后判处绞刑。

    患病者的人数仍在增加,对魔鬼的审判成了一场闹剧。连富有经验的格里戈医生也患上了这种怪病。不过他似乎倒霉透了,发病时他正巧在喂猪,他手舞足蹈地摔倒在猪圈,被饥饿的肥猪啃食。第二天,人们发现了他血肉模糊的尸体。

    刑讯与拷打的范围已经扩大到了孩子身上,今天帕里斯牧师让患病的孩子之间相互指认。

    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镇民被牵涉到这桩案件之中。从乞丐到富商,监狱里人满为患。被处死的人数已经远远超过了病患的人数,许多人在拷问中死去。更有甚者,自己上午才坐在证人席上信誓旦旦地指控被告,下午就被推上被告席,锒铛入狱。听说用于逼供的皮鞭已经抽断了三根,现在他们改用更有效率的烙铁。小镇中但凡薄有资产者都已经在打包值钱的家当,准备离开此地。我打算提前结束假期离开此地,以免受这场无妄之灾。

    怀疑和阴谋比疫病本身更加快速地在小镇里扩散,他们的怀疑对象已经扩大到了动物身上。今天下午法官哈索恩用火刑烧死了一头刚出生半个月的小猪崽,只因为它天生少了一只耳朵。明天他们预备烧死一头耕田不够勤快的挽马。这是荒谬而毫无意义的,他们为什么不把目标扩大到植物身上,这样他们就有充足的理由烧掉所有每一棵杂草。我再也不打算呆下去了,明天一早我就离开这个鬼地方。祸不单行,今年风调雨顺,但是镇子北边的黑麦就如同亨利所言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紫,并且减产。

    魔鬼又岂是人力可以对抗,也许帕里斯、哈索恩才是被魔鬼附体的人。魔鬼只要掌控了那些高高在上的牧师和法官,那么它的旨意就是上帝的旨意了!

    我只是一个医生,哪里斗得过魔鬼。我明天就该走,一刻也不耽搁。对了,走到时候要戴上鸟头面具,现在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这件护身符了。

    该死的,我就不应该戴上了鸟头面具。鸟头面具暴露了我医生的身份。格里戈死后,我是这里唯一的医生了。镇民们在火车站跪着求我,希望我可以留下来救救他们的孩子。我原本打算让他们另请高明。当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车厢时,那个小男孩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一无所有的他把身上仅剩的一块黑面包给了我,请求我救救她那即将在明天被处决的母亲。原来他的母亲也被关押入狱,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受牵连,被迫承认了自己与魔鬼进行了交易。

    “医生叔叔,我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您了,求求您救救我的妈妈。我的爸爸已经在一场瘟疫去世了。(我猜想这么小的孩子,应该不清楚瘟疫、绞刑、魔鬼这三者之间的区别)妈妈经常念叨,要是当时有个医生就好了。现在,您就是医生,求求您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似的,一把撕碎了火车票,然后发疯似地吼了一句:“有叔叔在,你的妈妈一定回没事的。”

    这种该死的“跳舞病”,也许再过一百年我也对此束手无策。实在不行,明天我就带上小男孩一走了之。医生可以对抗疾病,但终究无法对抗恶魔呀!

    十一

    我从未想到事情可以在一夜之间起如此大的转折。今天一大早我在房间的地板发现几只手舞足蹈的老鼠,看见人也毫不畏惧,反而直挺挺地冲上来。

    我对这几只老鼠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发现它们的胃里留有大量的黑麦面包。大概就是昨天小男孩给我的那块吧。

    经过仔细地研究,我发现了一个一直以来被忽略的问题。无论是最开始患病的两个少女,还是接下来的患病的几十个孩子,再到格里戈医生……数十位病患的无一例外都生活在镇子的北面。也许我们有必要调查一下北仓中那些发紫的黑麦,《圣经》中并没有明说魔鬼现身的载体呀!之后我快马加鞭赶往北仓,果不其然,那里有几老鼠不知疲倦地大喊大叫。

    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是黑麦。北仓的黑麦感染了毒素(后人经过对里厄和前任格里戈留下的病案和日记的深入研究,并且对当年仅存的黑麦粉的化验,推断这是一种由于麦角菌感染而引起的“跳舞病”),南仓的黑麦却安然无恙。因此那些发病者的住所均位于阿卡姆镇的北方。目前最要紧的是销毁北仓不洁的黑麦,让大家暂时食用南仓的存粮。

    十二

    一群不可理喻的家伙!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一刻都耽搁不得吗!当我向帕里斯和哈索恩谈起我的发现时。

    哈索恩居然连头都不抬一下,继续在他的故纸堆里参考中世纪欧洲处理这类事件的“先进经验”。他的两个助手正向他汇报明天的死刑名单。

    至于帕里斯,我实在无法形容他的丑态。他时而疯狂地亲吻十字架,时而把《圣经》翻得飞快,看起来他才更像是应该被抓起来审判的巫师。当我刚刚说出“黑麦中含有毒素”这一观点时,他就粗鲁地把我打断,并厉声警告我不要阻止他寻找魔鬼。

    直到我反问他一句:“《圣经》中有规定魔鬼不能通过植物作为媒介现世吗?”

    他才猛然一顿,然后支支吾吾地表示“要把北仓的黑麦处以火刑”。

    十三

    虽然疫情的突然衰退出乎意料,镇民们却不急于大声欢呼。过去的一段时间尽管使我们极其渴望恢复往日的平静,但同时也让我们懂得在魔鬼被宣布正式找到之前对一切都保持谨慎乐观,使大家越来越不指望刑讯和疫情能在满满一仓小麦被当成“替死鬼”后结束。但是,在几天之内这便成了大家交流的主题,而且在大家内心深处,出现了一个强烈的,但一直没有承认的希望。其他的一切变得次要的。大家真正关心的是:跳舞病的疫情得到了极大的缓解,被逮捕的人数不再增加,零星的倒霉鬼相形之下就算不上什么。

    一个大家期望的姗姗来迟的奇迹来临的迹象是,从这时开始,小镇隐秘而公开的话题已经转变为如何安排“跳舞病”和黑麦歉收后的日子。 

    直到监狱门打开的那一刻,全镇才爆发出了久违的欢呼,大家确定魔鬼已经被找到,主的荣光再一次护佑了虔诚的信徒。监狱里还活着的人被释放了。当那孩子激动地拥抱着他自以为十死无生的母亲时,我把脸扭过去,以免湿润发红的眼眶影响我的一贯以来刻意保持的沉着冷静的绅士形象。                                                            

    十四

    事情似乎被圆满地解决了,镇子里的患病者不再增加。但是对于那些已经患病的人我仍然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全能的主拯救他们的灵魂了。当然,镇上的一些屋子仍然紧闭着百叶窗,他们的亲属有的死于癫狂,但多数都没能从监狱里活着出来。我相信当其他人愉快地庆祝的同时,这些人家则在沉默中煎熬度日。愿主与他们同在!然而,对这些可怜的人来说,很多人也未尝没有感到发自内心的宽慰,因为他们终于不用担心再看到其他亲属发狂或被推上绞刑架,更无须为了保全自己而终日提心吊胆。

    最终死于受污染黑麦的人数为九人,大部分的孩子活了下来,虽然其中(比如老帕克的孙子)有一些终日痴痴呆呆,但好歹保住了一条性命。但是死于绞刑架和严刑拷打的人数达到二百人之多(包括二十名孩童),这几乎是小镇十分之一的人口。死难者的名誉得到恢复,州政府介入此事。州议会立法严禁刑讯逼供,死刑须到州法院复核。

    十五

    小镇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帕里斯神父的信众更加坚定了对上帝的信仰与对魔鬼的憎恨。应镇民们的要求,唱诗班的训练时间翻了一番。哈索恩法官依旧在酒馆小酌,不过有心人发现他时常怀抱中世纪的古书,书的内容有关于“魔鬼现世的途径”和数百个“魔女审判”的案例。至于那对流浪街头的母子,老帕克雇他们当了长工。不过,那孩子仍经常会来我的诊所帮忙。

    然而我深知这样的安宁终究是处于巨大的威胁之下的。我了解这些狂热而虔诚的人们所不清楚但可以通过理性推断出的东西,那就是:包括“跳舞病”在内的疫病绝不会消失,它只是默默地潜伏在这个城镇的角落里,随时准备以“魔鬼”的名义给予人类癫狂与死亡。唯一可以确信的是我将用我的余生在此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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