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三)
我眼盯着那位搅局的帝君,他却与我家的小狐狸媚眼缠绵,全然不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小五!给你师父添茶!想什么呢?”阿爹这一声喊得我狐狸毛差点抖一地。我赶紧拿起茶匙添茶,手忙脚乱的。我对阿爹埋怨道:“阿爹你小点声,我耳朵又不聋。”添完茶,我没好气的将茶杯推到旁边。师父修长的手指搭在茶杯上,手指点着杯沿对东华道:“你怎么来了青丘?我以为你会回碧海苍灵。”东华挑眉得意笑着看着凤九,道:“只有在青丘,桑籍才不好意思跟过来啊。”
阿爹捋捋胡须点点头道:“嗯,桑籍这一次太心急,确实很丢脸。”折颜接过话道:“想当年初见桑籍,还是他领着小巴蛇在皓德面前演苦肉计,为个女人他倒是有勇有谋。”那搅局的东华开口道:“不错,我也记得,他演完了,你就把白浅上神撮合给了夜华。”
我旁边的尊神停下手,捏了捏杯子拿起来抬头喝下一杯,又将杯子搁在我面前,道:“添茶。”此时凉亭里太安静,我硬着头皮装没事人,拿起茶匙只给他添了半杯茶。
我把杯子推过去,不满的对东华道:“那都是陈年往事了,你别岔开话题,你这位老神仙一过来,我整个青丘都要陪着,还让不让人清净了。”我知道东华是个视脸皮为无物的,左右心里不舒坦,索性放开了说,这一句出口,再看看阿爹的脸色,我有些后悔,站起来要走,阿娘冲大家笑笑道:“我和小五说说话,你们随意。”
走出凉亭时我偷偷瞄了瞄师父,他皱着眉望着我,手里摩挲着那半杯茶。我有些不忍,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怎样都拉不下脸面,低了低头扶着阿娘出了岛。
我与阿娘来到狐狸洞我自己的屋子里,我随意翻着那些没看完的话本子,心思飘着。阿娘一只手按在话本子上对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和墨渊闹别扭了吧?”我叹了口气,就知道阿娘又要以她收拾我阿爹的经验来教导我了,可师父和阿爹能一样吗?阿爹能拉得下脸面哄阿娘,师父怎么可能?他倒是能拉得下脸去折磨轩辕剑。我抠着手恹恹道:“哪有不闹别扭的,偶尔为之不伤和气,不伤。”阿娘收回手,连带拽过一本话本子翻开道:“原来你也知晓啊。一般来说,两口子闹别扭,先闹的那一方再怎么闹自己心里是非常舒坦的,只要看到另一半不舒坦,那才叫闹成了。可我打量着看,你师父倒是稳得住,怎么你样子如此不济呢?”
听到这话我不干了,瞪大眼睛道:“我怎么不济了?我拿捏得不错啊,你没看刚才他没话找话,一个劲的让我添茶吗?”阿娘笑喷了出来,拍了拍桌子,自己安抚了一下道:“有志气的话你倒是别理他啊,还添什么茶?你就该晾他晾到底。”
说阿娘是青丘女豪杰那是低估了,她明明就应该是四海八荒的女豪杰啊!我凑到阿娘身边抓住她的手认真问道:“阿娘,你这是什么路子?”阿娘得意一笑道:“你要是信得过阿娘,你就试试。”我捣蒜似的点头道:“你是我亲娘,我当然信,不过,要怎么试?”阿娘嫣然一笑:“你年少时的恣意都哪去了?”我没听明白,阿娘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着道:“一个人的性情打年少时就定了,改不了。阿娘可是见识过年少时的墨渊,一派清冷作风,做什么事都专注还头脑灵活。”
我嘀咕道:“那还用说,就他最厉害。”阿娘摇摇头道:“你还没明白吗?不管对人对事,只要让墨渊上了心的,就没有他做不成的。只要顺着这个规律,你这一次就和他死磕到底,他当然要费心将你这难题解开了。”阿娘这一番说教,醍醐灌顶,我恍然大悟,这才是高明的计较啊!
阿娘笑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她又扶着门框回头对我道:“别心软。”她扬了扬眉毛,神采奕奕。
阿娘就是我的主心骨呀,关键时刻,还是自家人靠谱。我在屋子里琢磨了一阵,下定决心,将之前阿爹给师父准备的房间又收拾了一遍。晚膳时借口出去转转,溜到蘑菇集看戏,暂避一避。我自认为阿娘为了她亲闺女好,哪知她其实是虚晃了一下,她与我阿爹一个明一个暗,为了他们的亲女婿。
我走之前交代了迷谷,若尊神要休息,就把他安置到他自己的厢房,其他人不用管。我口中的其他人自然是东华,有阿爹和二哥在,肯定会妥善安排,我也不必费那个神。狐狸洞虽然名字上不大雅观,可实实在在是个洞府,我青丘崇尚自然淳朴,阿爹阿娘认为没有必要非要将君主住处搞得那么奢华璀璨,失了情趣。东荒这处府邸,内里是别有洞天。前殿后殿,中庭密室无一不有,后殿更是院落别致,一汪清泉环绕,各处府宅各有特色。
在蘑菇集上逛够了,估摸着此时那些尊神也吃饱喝足了。我晃荡着回到狐狸洞,果然,大家各自安歇去了,难得清净。我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吓了一跳,师父他端端正正的倚在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看着,听见我推门进来也没搭理我。我转身要招迷谷过来,想问问他怎么安排的,竟敢将我的话全然忘了。
刚转身,就听到师父低沉道:“我的那处屋子被你阿爹阿娘占了,我也只记得你这处,今夜我且宿在这里,你随意吧。”
听了他这话,我进退两难,活活被死要面子给坑了。想起阿娘告诉的那些话,我挺直腰板,也回头对他嫣然一笑道:“墨渊上神早些安寝,我去桃林那处凑合一下,顺便还可品品老凤凰的酒。”出门时不轻不重的甩了下门。我正在高兴自己拿捏得当,谁知刚走出去,就看到阿爹和二哥站在狐狸洞口说话,我小心翼翼的横着走到阿爹身后,想从他背后那个空隙中溜出去,可我那眼尖的二哥突然响亮道:“小五,你去哪?”
我心里哀叹,阿爹猛的回身,颇为惊讶的看着我,而后一翻眼推了我一把,将我推回了狐狸洞,这时师父也从中庭穿过来到洞口,背手立身对阿爹道:“她刚刚说今晚要去桃林挤挤,麻烦狐帝让个道。”
我头皮发麻,这么个场面,这么个情形,我如何办?阿爹和二哥都瞪起眼,二哥先开腔训我道:“胡闹,你夫君在此,你跑桃林挤什么挤?你多大身量,狐狸洞竟也容不下你了?”阿爹点头道:“确实胡闹,还不快回去!”
我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气鼓鼓的走回房,师父也随后跟进来,“哐当”一声关了房门。我慌乱转过身,师父黑了脸一步步走过来,我一步步退到墙壁,心跳得厉害。心想着:阿娘的办法也不顶用啊,再这么扛下去,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师父已逼近,我急中生智变了原身要穿门而跑,刚到门前,眼前一片刺眼金光,我被师父的仙法变回人身,一头撞在门上,一切发生得太快,我往后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了师父身上。我捂着额头悲愤转过身,师父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紧紧拥着我道:“别闹了,我确实不会哄人。”
什么叫功亏一篑?说的不是师父,而是我!
我不晓得与他缠绵了多久,似梦非梦,丢盔卸甲的我像是尽力在弥补,而他却也没有那般洪水猛兽,他的抚慰,他的低吟却像是失而复得般的珍惜。
青丘的晓风柳岸风情万种,我用一片荷叶盖着面,一动不想动,思绪飘到哪不知道,可我知道的是远处那桌茶会上,师父时不时转过身与我目光交汇,嘴角一抹笑,动情动人。
阿娘在一旁拨着莲子,伸手将荷叶拉开,我手搭在眉骨上,眯起眼。阿娘笑嘻嘻道:“还捂什么脸?要不是我让你阿爹堵着,你是打算一直闹下去?”我腾的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不满的对阿娘道:“你一点都不偏心自己亲闺女,将我打了包,讨了自己女婿欢心。”阿娘朝我扔过来一颗莲子道:“我们向着你能有什么好处?我和你阿爹认识你才多少年?认识你师父多少年?我们当然向着你师父了。”
真是四海八荒头一桩奇谈!我第一次听说亲爹娘和自己女儿如此算人情帐的!我捡起那颗带着翠绿莲心的莲子幽幽道:“我师父是不是找你们合计了什么?”
阿娘摇摇头正儿八经道:“你快收收心吧,你师父本来要回昆仑虚见元始天尊的,他顾及你许久没回青丘,就将老天尊邀到桃林了。阿娘知道你这小心思都事出有因,你可能也知道魔族那边的事有多复杂,折颜都告诉我们了,只是体谅你,都没让你师父知道。小五,爹娘从没干涉过你什么,你有你的想法,这一次我们也一样,你既然下了决心,那以后的事,你也要扛住了。”
我点点头,愣着神捏着那颗莲子往嘴里送,阿娘伸手将莲子抢过去,埋怨道:“别吃这么寒凉的东西。”
我突然想起昆吾剑的事向阿娘问道:“阿娘,昆吾剑是怎么回事?”阿娘起先一晃神,警觉的默了默对我道:“昆吾剑是个危险的东西,我与你阿爹到大洪荒遗留下的废墟处打听到一些事,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尊神本就不多,洪荒时候的就更寥寥无几了。母神的娘家是九天玄门一族,而九天玄门曾出自西王母国。”
我凑近了些小声道:“我只知道母神厉害,没想到母神的家势这么厉害。西王母我是略知的,大洪荒时期昆仑的造物主。”阿娘点点头道:“不错,母神曾经因为淬炼五彩石而身受重伤,西王母用一把神剑重塑了母神元神,而那把剑听说是母神无意间捡到的。父神曾几次到西王母国求娶母神,历经了考验才与母神终成眷属,而那把剑就跟随母神,许是父神发现了那剑里的神秘力量就将其伪装成了普通佩剑。”
说到这,阿娘顿了顿道:“那个,之前啊,凤帝曾求过你阿爹,他家的盐女被母神剑折磨得难受,凤帝觉得许是盐女修为不行,受不起,想让你阿爹想想办法。你阿爹一时逞能就答应了,他曾经想将母神剑放在你的元神里祭养。”
我破口而出:“我还是不是他亲闺女?盐女一个女上神都受不起,阿爹凭什么认为我就受得起?”阿娘拽了拽我道:“你小点声,你阿爹觉得凤族本就是半魔半仙的,不如天族和九尾狐族的神仙体质纯正,但天族也没出个女上神,思来想去只有你了,你心思纯正,历过东皇钟的劫,元神休养得不错,你阿爹怕你与墨渊成亲后早早有了孩儿,无法祭养母神剑。”
我阿娘有些扯远了,但我听明白了,阿爹悲天悯人,舍得自己亲闺女,自作主张给师父写了个《君子协议》,难怪阿娘知道后要追打他。
“可如今母神剑落到魔族手里了,魔族定是知道母神剑的真正由来,他们就那么笃定那剑里面有厉害的东西能为他们所用?”阿娘深深一笑道:“我与你阿爹还有你师父、东华是经历过神魔大战的,亲眼见到过那些想要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无边修为的人是怎样不顾一切,欲望是无穷的,毁起一个人来也是彻头彻尾的残酷。”
我望着远处山峦叠嶂,叹气道:“平静都是暂时的,不晓得这一回神魔大战后这四海八荒能消停多少年。”
东华嘴上说是到青丘躲清净,他们这些尊神,是不会随便真的去哪躲清净的。他和师父还有折颜我阿爹不过是避天族耳目。九重天那个假天君桑籍自打东华离开,像是没了主心骨,开个朝会发发威,那些分支部族也不给面子,不约而同的告假。
在青丘这几日,师父绝口不提魔族,只与我游山玩水,云淡风轻的样子。我也不想多问,真要开战,上阵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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