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中秋,我的兴致全在鲁迅身上了。
先是重温了一下鲁迅的《朝花夕拾》,后又偶遇迟子建的散文《鲁镇的黑夜与白天》。我的心终于对鲁迅割舍不下了,索性想利用假期去寻访一下北京的鲁迅故居。
八月十七,天气难得的阴凉,天空似雨非雨。我来到位于阜城门宫门口二条的鲁迅故居。宫门口听着陌生,却是和经常出入的阜城门地铁B口几近一墙之隔。这是我原来不知道的,要不估计早就拜访过了,不可能等到今天了。
北京鲁迅故居这是鲁迅在1924年春天自己设计改建成的四合院,他在此生活了两年,直到1926年8月离开北京,南下广州、厦门、上海。
四合院比我想像中小了许多。入口在院子的东侧,迎面是一壁白墙。进得院来,最先看到的是两棵树,一颗是白丁香,另一棵也是白丁香。两棵树都是当年鲁迅亲手所植,如今长得枝繁叶茂,遮蔽了整个院子。若是夏日,想必凉爽极了。
院子南面是会客厅及藏书室,西侧是厨房,东侧是女工住处,北面正房是起居室与卧室。如今,除了厨房由看管大爷住着,门洞大开之外,其余都上了锁,只能趴在窗户上,透过玻璃使劲往里看。
鲁迅手植白丁香正房三间,进门是起居室,再往里去是鲁迅的书房兼卧室。东侧是鲁迅母亲的卧室,西侧标注的是鲁迅原配住处。
我知道许广平,但对鲁迅的原配知之甚少。在这之前,我几乎不知道她的存在。她叫朱安,比鲁迅大三岁。鲁迅说,她是母亲送他的一件礼物。他不喜欢这件礼物,他顺从又讨厌包办婚姻,他接收不了她的没文化与封建束缚下的小脚。他对她只负有赡养义务,爱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折出西侧的小门,来到后院,似乎有一方井,已经被遮挡起来,看不确切了。有一棵鲁迅手植的黄刺梅,占去一大片地方。在边上还有一棵不知道谁种下的花椒树,正挂着些褐碎的果实,味道应是麻木的很。
从后墙的玻璃窗子往鲁迅的居室内看,只见一书桌,上置煤油灯、茶壶、茶杯各一,另有一藤椅,一床。东壁上挂着众所周知的藤野先生的小照片。鲁迅就是坐在这里,在这盏昏暗的煤油灯下,写出了《野草》、《花盖集》、《彷徨》、《朝花夕拾》……
回头往院里走,猛地在后门外看到一棵枣树,粗壮而粗糙的躯干歪倒向院内,生怕被驱赶出这个院子似的。时下,枝叶间垂吊着几颗暗红的枣儿,稀疏,小巧。不知怎地,这果子让我想到了朱安的一双小脚,在秋风里一颤一颤的。又使我想到了以前在乌镇在同里看到的那些斑斓刺绣,花色妖娆,小巧玲珑的鞋子,如果没有那些病态审美般的脚镣,朱安们的命运会不会好过一些呢?我的母亲也是缠过脚的,我亲眼见过那种缠过的扭曲的脚趾,能够想像出母亲年幼时遭受过的折磨与摧残!
枣树返回院子,院子空无一人。我蹲在院子的角落拍照。似乎看到了西窗后面朱安的那双迷惘的眼睛,满含希望地盯着院门口。看着她的大先生穿着长衫提着大包小包的点心走了进来,先是让母亲挑了去,再送到她的门口说了句,“你也挑些吧”,然后再转身默默地回到他的卧室奋笔疾书。
朱安拿着一块点心放进嘴里,我不知道那滋味是苦是甜。但知道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蜗牛,只要慢慢爬,慢慢熬,总能等到她的大先生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我仿佛又看到鲁迅离开这院子几年后,又回来告诉母亲许广平怀孕了。朱安的心彻底碎了一地。她痛苦。她绝望。她无计可施。她强迫自己接受这一事实,并把孩子从心底当成自己的香火继承人。
后来,鲁迅去世了,周老太太去世了。朱安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的守着这个四合院,浇灌着鲁迅亲手植就的白丁香,看着花开花落,一年一年,最后于1947年6月29日凌晨,孤独地离开人世。她在这个世上生活了69个春秋,却独自渡过了40多年的慢慢长夜。临终希望能葬在大先生之旁的愿望也没有实现。
走出四合院,回首入口那面迎壁,白花花的,没画一草一木,没题一字一词,留给人们无限的想像。
如今的鲁迅故居,又在东侧扩建设置了陈列室,地上地下两层,综述了鲁迅的生平与成就。陈列室与故居如今合称鲁迅博物馆。
在博物馆的地下一角,点到了朱安,也配展了她的照片。但故居门口的鲁博书店,我在众多的书籍中一眼看到了一本关于她的书,《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记述了她一生的期待,一生的悲剧,以及最后的一声呐喊。
夜里,下了一场秋雨。也许那是朱安捂着被封建社会践踏得伤痕累累的脸,对着屋顶的残瓦或者天井中的丁香而哭泣吧。
我也是鲁迅的遗物——朱安传——写于2016年9月18日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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