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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称呼那人表叔,我也不知是从哪里论起,反正一直就这么叫。这个表叔五六十岁的年纪,但因为总是低着头,又喜欢在袖口里拢着手,再加上头发白了大半,看起来好像七十多岁的人。和很多落户在此的人一样,表叔也是外地迁来的人。他只要遇见人,也不论老少,总是笑脸相迎,他的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愈加深刻,仿佛它们又被精确地塑造了一次。
表叔的职责是给我们站里看牛,晚上就住在离我们家约一华里的坡下的牛房里。那天下午,我们家水牛的牛蹄子在石头旯子里被崴了,疼得放不下来。表叔带了一盒针给牛蹄子放了血,说也奇怪,一会儿工夫,那牛就能走路了,尽管一瘸一拐。爸爸留表叔吃了饭,还喝了几杯散装的白酒。
吃完晚饭以后地上开始飘起了雪花,表叔和我们一起围着火盆烤火。一开始是爸爸和表叔一问一答在聊天,可聊着聊着,一向沉默寡言的表叔好像被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只听他一个人滔滔不绝,爸爸都插不上话了。
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可不提当年勇还能说什么呢,掂量来掂量去还是少不更事打倒三个撞到两个谈起来爽当。表叔虽然没有落入打倒三个撞到两个的俗套,但话里话外说他年轻时节也是咋呼六手的角色。我那时尚在年幼,对于自己将来是不是也要咋呼六手一把,并没有多少兴趣。况且,听表叔说来说去,说的也就是他虽然弟兄一人,也没有谁敢欺负他,当然,他也......没有挑衅过别人。然后就是瞌睡虫当家,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个人在睡着的时候,会感觉旁边说话的声音很遥远。
正在熟睡的我被一阵大笑声吵醒了。我听见表叔说:“人家要是没有两把刷子,那名声是怎么响起来的?”
接着他又说:“你家牛往哪个方向跑的,离你家多远,是被人卖掉了还是被人宰了,人家都跟你说的一清二楚。等过几天事情结果出来了,跟她说的不能讲百分百一样,反正是走不了大绺。”
接下来,表叔便自顾自讲起了他青少年时代的一次悲催却又传奇的遭遇。
“老神仙一个人住在我家东边隔几家人,有一天下午她把钥匙交给我母亲请我母亲傍晚的时候把她家的鸡鸭放到圈里。正好那天咱家来了许多亲戚,晚上家里住宿的地方紧张,我母亲就把老神仙家的钥匙给了我,让我领着一位亲戚小哥哥到老神仙家里去借宿,反正老神仙又不在家
可是亲戚小哥哥到了老神仙家就跑回来了,因为他看到老神仙的卧室里放着一口没有上漆的白茬棺材,他说这棺材太让他害怕,他情愿挤一挤,也不愿跟我去借宿。
那时候农村人家放个棺材在家里是很正常的事,一般都称为‘喜材’,是为家里的老人准备的。
我那城里的亲戚小哥哥少见多怪,被这个大‘匣子’吓住了也是正常的;我就不一样了,一方面我对这个场景已经习惯了,另一方面,我天生就胆大,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
我在老神仙家做了简单地洗漱便上床睡觉了。
半夜里我被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吵醒,而且在被吵醒之前,我感觉这声响已经响了好长时间了。我把脑袋蒙进被子里,怎奈那咯吱声顽强地响着,让我实在无法再次入睡。我索性起身点亮了煤油灯,我要找一找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我起初感觉那声音是从床底下发出来的,便端着煤油灯向床底下窥探。就在我向床底下搜寻的时候,那声音正好又响起来,这一次我感觉声音是从门旁的脸盆架里侧发出来的。等我端着灯走到脸盆架近前,才发现那声音是从那口没上漆的棺材里面发出来的。我在棺盖上拍了一下,那声音便停止了,可过了不多一会儿,就又响起来。
我很想打开棺材盖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弄出来的动静,一方面是想阻止这烦人的声响,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但我目测这棺材盖子这么老厚,我一个人掀起来估计不容易。
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棺材旁边,它里面发出嘎吱声的时候我就在棺盖上拍一下,等到三五分钟后里面再发出声音的时候,我就再拍一下。这种方法一开始很管用,可是拍着拍着就不灵了;到最后任我怎么使劲拍,里面的咯吱声照响不误。这种状况让我感到非常恼火,被无视的愤懑驱使我一拳打在棺盖上,但里面的咯吱声并没有因此而停顿一秒。”
我也没有多想就用双手从一端使劲去掀棺材盖——出乎我意料的是这棺材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重,一下子就被我掀开了。我拿过煤油灯,放低了向棺材里面看过去,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就在我想把棺材盖重新盖上的时候,却发现在棺材底部正中的位置有一团烟雾在团团打转。
我端着煤油灯,看那团烟雾不急不慢在那里打转,一时半会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便不由得伸手在烟雾里抄了一把。哪知道这团烟雾就在我手心里打转了。这时,我忽然感到右侧脸颊有些发痒,眼角的余光看过去,赫然看见一绺花白的湿漉漉的长发从我的肩头垂挂下来,我惊觉回头,脑袋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控制住不得回头。几个粗大的指甲深深地嵌进我的肉皮里。
我眼见着我手中托着的那团烟雾越转越大,逐渐上升,从我的右鼻孔钻进去,又从左鼻孔钻出来。
已经变得有车轱辘大的烟团在房间里团团打转,所过之处,把东西撞得东倒西歪。此时,远远地村庄里有公鸡开始打鸣了。我看见那烟团抖了一下便开始缩小了。
“咯咯咯——”暗夜霹雳般的,老神仙家的大公鸡吼了一嗓子。正盘旋在敞开的棺材上方的烟团应声咕咚跌落在棺材里。与此同时,掐着我的大手也松开了,我一下子就瘫软在地上。
萧萧芦荻 二〇二一年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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