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迷。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额头上都带着伤,粘着白色医用胶带。肯定是打架弄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脾气那么暴躁,这么喜欢打架?虽然在同一个学校,我是大一新生,他是大三的,我猜的。因为他看上去年龄比较大。当然比我要高大很多,差不多比我高一个头。
我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他,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名字。我的活动范围比较狭窄,如果我没有上课,我一般都是在图书馆,或者是去阅览室的路上,和我玩在一起的也只有班上的两个男同学。晚上也从来没有去过网吧,最多就是在校园里面走走。
有一天夜晚天气很热,我的寝室里面又没有空调。蚊子咬得我惨不忍睹,心情莫名的烦躁,我又不想那么早睡,于是我想在校园里面走一走,吹吹风。
当我来到荷花池旁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吹口琴,那声音低沉、悠扬,婉转!吹口琴的人似乎心情不太好。我以前也买过一把口琴,但是一直没有学会吹。
我一个朋友说过,想要学口琴的话先要学会哭。我一直笑他,这是什么歪道理。到今天我想也许他说的是对的。口琴很适合表现这种哭腔。我被这琴声吸引,越走越近,想看清是谁在那里吹口琴。不知不觉走到了他的面前,才发现正低头吹口琴的,就是那个我认为很凶,脾气很暴躁的学长,他丝毫没有感觉到我的靠近。直到一曲吹完,他抬起头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倾听者。我说:“你吹得真好听。”他对我的赞赏并没有表现出高兴,说:“我在吹口琴的时候不喜欢被别人打扰。趁我还没有发火,你赶快走吧。”
我可不想挨揍,转身就要准备离去。他叫住了我,说:“我吓唬你的呢,你还当真了。过来,坐下吧。”我站在那里,犹豫不决。他说:“你会吹口琴吗?”我说我不会,虽然买了一把口琴,但是吹得很不好听,所以放在家里面没带到学校里来。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草坪上坐下来。他穿着校服,穿着黑色皮鞋,他相貌看的不是很清,但是眉毛浓黑,一看就比较吓人。我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说他失恋了。然后他跟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他和他女朋友是青梅竹马,就住在同一个村里。从小就玩得很要好。两个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和对方分享。并且很少和别人玩。他们在一起读了小学,初中高中,然后现在又在这个学校里面读大学。他女朋友帮他洗衣服,打饭,和他一起散步,关系很好,从来没有想过要分开。可是女朋友的爸爸知道了以后,就不允许女朋友跟他交往了。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她爸爸对他家的情况都比较熟悉,知道他家里面穷,没什么大本事,前景也比较堪忧,想要女朋友嫁得更好,他们好跟着一起享福。
我很同情他,都到现代文明社会了,还会有这种嫌贫爱富的人。我问他,他的女朋友是怎么想的?他说女朋友倒是想和他在一起,毕竟他们都是真心的喜欢对方的。可是她又不想让她爸爸生气,她知道她家里人也是想要她过上幸福的生活,过上有物质基础的生活。他说:“在我们那里,都是希望女儿能嫁给有钱人,自己家里面人也跟着沾光。”
我说:“难怪你刚才会吹那么悲伤的曲调,那你打算怎么办呢?”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上门找过她爸爸理论,结果被他爸爸赶出了门,而且还被他打了一顿,受了伤。”说到受伤,我又问他:“我好几次看到你额头上带着伤,都是被她爸爸打的吗?”
他说不是。我又说:“那你是跟别人打架打的吗?”他擦拭着口琴,说:“你看到过我跟别人打架吗?”我说:“我没有,我只有看到三次你额头上有伤。”他笑了一下说:“第一次受伤,是因为我的一个朋友在学校外面遭到别人的勒索,刚好我碰上了,就跟那群人打了一架;第二次受伤,是因为在公交车上抓住一个小偷,然后下车的时候被那伙人报复了;第三次就是被她爸爸打的。”
“原来你不是——我还以为你是像那种街头小混混一样的。看来是我错了。”我很惭愧,把一个好人想象成了坏人。他说:“你不知道情况的话,就不要胡乱猜想了。当然,我们并不认识,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的事情。”我说:“我现在知道了,我很同情你,虽然我没有能够给你更好的建议。但是我希望你能把我当做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帮你。”他说:“因为这句话,我就交你这个朋友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叫钟意。他说他叫李潇洒。“李潇洒,”我说,“你这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潇洒。”
他苦笑道:“感情的事哪能一下子就说能放弃的?”我说:“怎么,听你的口气是打算放弃了?”他无奈的点点头,说:“再这样下去,只会对两个家庭都造成伤害。那还不如就此放手吧。”
我很能理解他的,虽然我还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感情是不是真的说放下就可以放下的。他问我:“你现在还不去睡吗?”我打了一个哈欠,说:“是有点困了,但是可不可以在睡之前,再听你吹一曲。”然后他吹了一首张学友的《吻别》。不过我马上打断了他,我说:“你就不能吹欢畅一点的吗?送给我的也要这么悲情吗?”他说:“算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情再吹了,你还是去睡觉吧,以后有机会我再吹给你听,等我心情好一点。”“那我会一直记得的呢,你欠我一首曲子,不管需要等多久,我都希望你记得一定要吹给我听。”我起身边走边对他说。
此后,我依然过我的独行侠的生活,依然是那么枯燥无味,我们也几乎没有见面,也不知道他是否记得要吹一首歌给我听。我依然会看到他的额头上有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跟别人打架。我只期盼学校领导不要把他开除就好。
我的心默默地为他祈祷,甚至去观音庙为他求了一道平安符。
就这样大概过了一个学期,他到我们班上来找我,说晚上请我去喝酒,他说他就要去实习了,也许以后都见不到面了,但是想起还欠我一首口琴曲,准备晚上吹给我听。我答应了。
那天晚上还有他的朋友也在,看来他的朋友还蛮多的。我们在路边的大排档,点了烤串,要了几瓶啤酒。他问我是喝啤酒还是喝罐装饮料。我说我可以喝一点啤酒。但是他还是给我点了罐装饮料。他们聊了很多,我基本上都是在听,我插不上话,我听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无非就是李潇洒帮他们打过架,在生活费上也帮他们想过办法,一起去网吧里面玩通宵,去酒吧里面喝过酒——他们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但是我一点都不羡慕。
我只想听他为我吹口琴曲。只是我等到半夜,他也没能为我吹。他叫老板过来结账的时候,我问他:“你不是叫我来听你吹口琴的吗?”他似有所悟的想起来了,拍拍他的口袋,说:“对不起,我口琴忘记带了。”我很生气,有点哽咽,说:“你怎么可以这样?特地叫我来,却忘记自己要做什么!”
他看着我,手打在我的肩膀上,说:“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的话,你就记着,我下次一定给你吹,我还教你吹口琴。”我推开他的手,说:“还下次?你去哪里实习我都不知道。我要到哪里去听你吹口琴?”他想了想,拿出了手机,要我告诉他我的电话号码。他说:“今天晚上你回去,我等下就打电话给你,在电话里面给你吹好不好?”
我觉得他是在敷衍我,我别过脸去,不再看他,说:“算了,好歹我们相识一场,我祝你工作顺利!前程似锦!”
他没有说什么,骑着摩托车送我回去。
他送我到女生宿舍楼栏杆外面。然后我也没有告别,上楼了。在楼梯间,我电话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但是我还是接了。然后在话筒里面,我听到了口琴的声音,又是那首《吻别》,但这次我认真的听,紧咬着嘴唇在听。
李潇洒吹完以后,说:“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来忘记她。忘记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很辛苦,所以不要让我再忘记一个你。我不想了。”
我跑到阳台上,看见他还在栏杆外面。他也抬头看到了我。我对着电话里面说:“我哥哥可是跆拳道黑带,你打得过他吗?”
“我打不过,”李潇洒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可是,等你哥哥老了,我们的儿子会替我报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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