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火车经过我的生活，只是一位好朋友常常和我联系，有时偶遇火车，她便爱发于我瞧瞧，她明白，我一直惦记这个。

多年以后，其实和从前的自己大有不同，却还是执着相信火车经过能带来好运，甚至于会让你许的愿成真，在外人看来是多么可笑，童稚的话，只是当轰轰轰的火车驶过，那个穿灰夹克的中年男人，面露微笑，喊着，儿子，快瞧，火车来了。

每每，此刻，眼神恍惚，湿润的不止那张已长大的脸，心是寂寥的，父亲，似乎成了一个很久，很有年代的字眼，我很想念他，不知何时，他却成了我常常要逃避去谈论的，只有火车，火车经过的时候，我才仿佛记得起，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儿子。

那年，我刚满十二岁，读小学，家里还有几亩地，种了稻子，那是最后一年，往后我们家就再也没有种稻子了，爷爷拍着桌子发火，说是，又到秋收，人都就不知道拿去了，家里要忙，就不知道回来瞧瞧，在外面败，奶奶抚着爷爷的背，也不敢吱声。

我在大厅做着作业，手已是抖的厉害，泪却是说什么都得忍住，如果站起来，爷爷一定会看见我红红的眼圈，今天老师才教我们，要会学做家里的小小男子汉，我不能，父亲已经两年没怎么见到了，那时，我根本不知道父亲去做了什么，只是爷爷奶奶打算不再种稻子了，这两年他们已很难弯的下腰，秋收的就快到了，那次发火后，爷爷就决口不提父亲，而是喜欢让我跟着他去田里看看，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仔仔细细的摸着稻子，说了句，该割了。

后天要割稻子，正好周末，我也得去田里帮忙，农家孩子要学的多，奶奶说我们这个年代孩子已经免了许许多多的杂物事，在别的县城读书的姐姐也回家了，夜是黑的，没有云在飘，不过今天的星星却额外的多，同班同桌是个女孩子，她说过天空上有颗属于自己的星星，要去寻找到它，给它取个名，无论开心还是伤心的时候，只要能抬头，它会陪着我们一起度过。

姐姐睡不着和我一起看星星，在二楼的阳台，我们就静静的望着，好像太多太多的事情，都被我们所遗忘，似乎生活本就如此，似乎失去被默许了，一觉醒来，打理打理自己就去找同学玩，明天要忙活，今天就打算和他们到公园斗脚，秋天是来了，叶儿已黄，悄然飘落，风时而急时而慢，路过我时，把白白的脸蛋抹红。

走到半路，河桥旁，正要去叫同学，直面骑来一辆单车，穿着灰夹克的中年男子，头发有些蓬松，微笑的表情，掩不住皱纹布满眼角，我愣了，不敢确信，也不敢说话，我只怕，他不是他， 父亲开口，喊了我的小名，原来早上他才刚刚从外地回来，在家里找不见我，就到公园看看，河水哗啦哗啦的流过，父亲把袋子里，早上买的的花卷递给我吃，轻轻说道，下次不要饿着肚子去玩，爷爷奶奶担心坏了，你喜欢吃甜的，多吃点， 不够爸爸再去买， 我接过温热的花卷，大咬一口，却是一股咸味，那时候我以为父亲买错了味道，望着他笑的样子，也吃的干干净净。

坐在单车上，抱着父亲，泪水还掉了，咸的很，父亲只管往前骑，我只管抱紧父亲，心头涌上多少的疑问，再也没有了， 太阳才升，耳边只听风的呼啸，那凌冽的攻势，全然被父亲宽大的身体挡住，“爸爸，要去哪啊”我喊着说，“去看火车啊，儿子，你不说想看火车嘛，爸爸可记得呢”他笑的很大声，说的也很大声，我低下头，就靠在他后背，浑浑厚厚的像堵城墙，就这样，一路颠簸，似乎是那么平平坦坦，太阳下，树丛间，单车，父亲与我，缓缓而来，是时代的列车。

不知那是通往哪里的火车，父亲说过，还是没有说过，再也没求证，在高架桥下，我和父亲就坐在石凳子上，他说了很多，大概是至今为止，他对我说过就最多的时候，他的无奈，他的后悔，他的追求，他的熊熊烈火，我望着白发已生的父亲，或许，那刻我仍然相信，他还是挡风挡雨的大门，红灯亮了，火车就要来了，我的心是激动的，也忐忑着，我总感觉我从未看过火车，原来，是我从未和我父亲这样待在一起过，父亲突然将我抱起，让我跨在他的背上，那刻，我瞧见了火车头，从远处的山洞探出，瞧见，一只燕子正巧衔着一只毛虫，瞧见，父亲他蹒跚的脚步，踩过一块石子，是啊，我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了，他也不是那个拿起木吉他追姑娘的年纪，他老了，我不得不承认，他多么想努力的去证明自己，他老了，他还未明白，肩背上的儿子长大了。

火车轰轰轰的过去，父亲放下我，舒了一口气。他是个爱面子的人，绝不会说他吃力了，推着单车，还说道，割完稻子在带我来这里看火车，我忍住泪，立马点头，生怕被他瞧见，两年未见，我本以为都习惯了，原来只是被藏起来，事实上软肋是多么明显，“爸，每个周末都要和我来看火车，爷爷都发火了，你就不要走了”我撕着大树上掉落的叶子，小声说道， 父亲摸摸我的头，说道“你要照顾好爷爷奶奶，他们对你是万般的好，你还小，只要明白，对你好的人，你一定要对他好，爸爸在外面，也惦记你，爸爸知道，你也是一样的，不过爸爸要为了生活，为了你们，爸爸要挡风挡雨，儿子，你要健健康康长大，好好帮爸爸照顾家里”

父亲说的很轻松，我哭着点头，他将我抱在怀里，他是我的父亲，火车又驶过，这一次我只听见火车的轰轰轰声，父亲载着我回家，明天要割稻子，我什么都答应了父亲，只是约定期中考试之后一定要再陪自己看火车，那已是十几年前的事情，握着笔，情不自已，我也不再是少年，奔波社会，浮沉多年，我会感伤，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更是在那之后，父亲与我就没有一起看过火车，终于彼此忘却了从前的好，甚至于，忘却了，本来固执的东西。

眼泪是个坏东西，我犯了情绪的错，活在世间，牵扯了大大小小的关系，我所能祈求的，只是望他平安，父亲，火车到底是轰轰轰声音呢，还是呜呜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