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由近及远的汽笛声,我知道深夜里有一辆去远方的火车。
不知道你有没有坐过火车?
深夜的硬座,人们各自扭曲着身子,以便让自己舒服地打个盹儿。过道里人来人往,他们在一节节车厢里踱步,他们有各种事情要做。有伙伴的人抱着手里的包放心睡着,没有伙伴的只能勉强支撑看着手机,或是紧抓着自己的包小心翼翼的眯一会儿……
后来,开始有人坚持不了了,有的直接睡在地上,衣服蒙头,反正都是来自四方,互不相识,也没什么尴尬介意的了。
售货员不停地重复着,饮料小吃泡面啤酒,有需要的吗?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支吾很久,矿泉水吧……
外面灯光点点,被铁轨上的车轮声带动划成一道弧,在眼前飞梭而过,掠过布着血丝的双眼,在深夜里斑驳出记忆的模样。耳机里低声唱着 “离家的孩子啊, 走到哪里都要自己扛……”不知为何突发感伤,我明明不在漂泊,也未随这旧铁皮往南开,看往日恋人已不在,我明明没有恋人。
可不管我有或是没有,这自远而来的风尘,在旅人的眼里,似乎始终合着一身离散。
灯光里舞过的风景,忽有忽无的4G网络,像极了那些灰暗而晦涩的日子。就那样活着,过自己不愿意的日子,看不想看的人,听不想听的话,无力反抗,因为那些舒坦的软卧你一旦错过,就不能补上了。再多痛苦也是自己慢慢煎熬,没有人替你承受。
我们各不一样,却同在一条轨道冷眼旁观。
不觉中,眼皮便垂了下来,梦里是将明未明的黎明。梦见在黎明前闭着眼走长长的夜路,怎么也睁不开眼来的困倦昏芒里,隐约感受到面前亮起一处灯火,终于努力睁开眼睛,突然看见阡陌田畴的前方,彩霞铺满天空,恢弘壮丽的一天彩云。
梦里回去老屋,黎明之前的村庄尚在沉睡。院门是开着的,大门也是,路过祖父的内屋,里面被褥整齐却空无一人。刚行至后院,潺潺的水声便流进耳框,竹竿上晾着少年新洗的素衣。园子里青菜仍挂着水珠,清冽井水不断从那口四周皆是青苔的古井旁涌出,水珠溅到脸上,似乎是甘甜的味道。
接近六点,绯红的天光已经从窗口照进来,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是满目的青山,耳朵里传来渺远的梵歌,还以为是梦里的幻听。揉揉迷蒙的眼,对面的姑娘靠着车厢似乎已经睡熟,声音来自她掉落在桌上的耳机。
朱哲琴的《信徒》。
靠在不知名的晨曦里,听着久违的朱哲琴的歌声。何训田的歌词,从容而舒缓,像一个坐在西藏阳光里老人,拉着古老的扎木聂,缓缓讲述一个遥远而又在咫尺的故事,将前生后世里的孤单长路漫不经心地拉出来。匆忙赶路的人们都停下来,静静听他讲述。故事讲完了,阳光温暖,岁月正好。人们各自分散,去向四方。那日头像极了临近傍晚时在这铁皮里所看到的色调,色调对得要了命。温柔的调子,永远是那样晕黄却泛着红光,像是在瞳子里罩了一层纱。
广播里的机械女生说出下一站是目的地,那时候玻璃窗里透过的阳光忽地涤荡了这日夜里积淀的尘土,仿佛一只挣脱囚笼的雀儿,终于呼吸到了远方自由欢脱的空气,之后的满心满身,全是欢喜。
就这样,我们终于来到远方,拖着一身疲倦,我们来了。我们穿过黑暗的隧道,我们上过坚固的桥,我们终于来到。
悲伤,彷徨都留在前夜的路上了,或许刚被下一辆前行的铁皮车碾碎,反正这是我们终将到达的地方。你要坚定,走过电闪雷鸣也有万里无云。
就这么走吧,这一路总有你的悲喜···
我才不后悔,因为追求那梦想中的地方,我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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