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

作者: 静待一声雷 | 来源:发表于2020-04-26 22:35 被阅读0次

            小区附近的大明菜市场刚刚翻新,被重新粉刷了一遍的门头房,光洁整齐。高大的钢构上盖着透明的玻璃钢瓦,通风透亮。崭新的不锈钢柜台,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此外增加了检测室和门卫室,市场两头安装了安全美观的铁艺电动门。整个菜市场可谓脱胎换骨,为之焕然一新。

            我每天下午都要光顾这个菜市场,除了买菜外,还会买一些豆腐,豆干等豆制品。对于豆制品,我只认市场大门口附近的一个豆腐摊。摊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红通通的脸膛,浑圆的身子,一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她的豆制品种类很多,除了豆腐,还有豆皮、豆卷、油皮、五香豆干等。她的豆腐滑嫩,五香豆干更是香味醇厚,但需要排很长的队伍才能买到。她每天只做三包豆腐,如果去晚了自然就买不到了。

            由于翻新,菜市场关闭了整整一个月。重新开业后,我因为杂事有一段时间没有去买菜。一天突然记起自己好久没有吃五香豆干了,就决定去买点豆干下饭。到了菜市场大门口,才发现这里的摊位都被撤除了,看起来的确敞亮了许多,但是那位大姐的豆腐摊也不见了踪影。我于是四处寻觅,找遍了所有的豆腐摊位,甚至蔬菜水果区和鱼肉区都找了,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

            我正在失望时,旁边一位买菜的摊主看了看我,拉着长调说:“找大美丽呢?”

            大美丽?谁是大美丽?我不禁一怔。

            “就买豆腐的。”摊主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顺嘴补了一句。

            “对对,卖豆腐的大姐今天没来吗?”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不来了,不干啦。”

            “ 不干了?为啥不干了?她的买卖这么好。”我既惊讶又不解。

            “她公公年纪大了,干不了了。市场的摊位费又涨了,她男人嫌做豆腐太苦,赚的又不多,所以就不干了。”卖菜的摊主淡淡地说。

              我心里不禁一阵惋惜,这么好的买卖竟然嫌不挣钱,大概许多人都没想到。

            唉!以后大约再也吃不到这样好的豆腐和豆干了。

            说到豆腐,那位大姐的豆腐也并不是我吃到的最好的。我吃到的最好豆腐是家乡的豆腐,那里的豆腐才真正的滑嫩香醇。

            我的家乡是一个只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坐落于一片高高的埠顶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沙土地,地下一米多深处全是红白相间的细沙和砾石,打到十米左右,就会有甘冽的泉水涔涔涌出,这甘冽的泉水是做豆腐最好的水源,所以我们村做出的豆腐,只要吃一次就会铭记在心,很多常吃我们村豆腐的人家只需尝一口,就会说:“这是南埠的豆腐!”问起原因,他毋庸置疑地口吻说:“别地的豆腐哪有这样的滑嫩!”

            俗话说:人生三大苦,打铁、撑船、做豆腐。豆腐房里,冬天潮湿阴冷,夏天守着大锅热气腾腾,使人憋闷,还要起早贪黑,非常辛苦。因此村里人并不以做豆腐作为生路的,除了几家以此作生意外,大多只在过年时才做豆腐。

            大约腊月二十七左右,村里几乎家家开始做豆腐。一般上午泡好黄豆,下午到石磨上磨成生豆浆,然后将豆浆过滤,沥出里面的豆渣,将沥好的豆浆烧开,倒入瓮中,再加入卤水(北方一般用卤水,不用石膏)开始点豆腐。点豆腐是个技术活,做出的豆腐是老是嫩,关键在点入的卤水的量,点少了,豆腐太嫩,味道不香。点多了,豆腐太老,口感很柴。因此,点豆腐时一般会请村里那些常年做豆腐生意的人来把关,他们有日积月累的经验,经他们指点的豆腐往往老嫩恰当,口感颇佳。最后一道工序是入模挤出多余水分,压制成型,一般压制一个小时左右,那富有流动感的豆脑就变成了结实又富有弹性的豆腐了。

          做好的豆腐,一是用来大年夜作为祭祀天地的贡品或放在饭锅中压锅,美其名曰:“都福。”就是全家都有福气的意思。二是用来包素馅饺子的材料。三是全家人的菜肴。以前生活条件差,北方到了冬天蔬菜紧缺,主要就是萝卜和大白菜,那么白菜炖豆腐就是一道上好的佳肴。此外也可以作冻豆腐 ,晒豆腐干,作豆腐乳或臭豆腐,很好的实现了那个时代人们对蛋白质的追求。我们家过年时一般会做二至三大包豆腐,除了自己吃,还会送给来走动的亲戚。因为我们村水好,豆腐自然比别地方的好吃很多,所以亲戚们都对领到一份豆腐感到十分高兴。

            即使剩下的豆渣也不会浪费,把它们团成团子上锅蒸熟,放入铺着豆秸秆的篓子中,最后用豆秸秆完全覆盖住豆渣团子,后面就交给时间了,豆渣团子会慢慢发酵,直至完全被一层白色和黑色的菌丝包裹。等到里面全部变作酱色时,渣酱就做好了。将渣酱的菌丝洗净,再削掉最外面的一层皮,然后切成薄片,与大白菜混炖,一道浓香扑鼻的渣酱炖大白菜了就完成了。当然现在想吃这道菜似乎不大可能了,现代人已没有那么多耐性去等待渣酱漫长的酝酿过程了。

            一次我会家乡,碰到村里开豆腐房的老三哥,就顺手买了一块豆腐。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豆腐和我在城里菜市场里看到的颜色不一样,老三哥的豆腐表皮泛着淡淡的黄色,而城里菜市场的豆腐却是很纯的白色,我对老三哥说出来我的疑惑,他笑着说:“你才出去几天就忘了豆腐的颜色了?豆腐本来就不是很白,就应略带点黄色的,那是一层油。很白的豆腐是被拿了油了。”“油都拿哪儿去了?”我不解的问。老三哥笑了笑说:“油皮哪儿来的?”我恍然大悟,怨不得豆腐没有原来好吃了呢!

            回城时,我又从老三哥处买了几块豆腐。到家后做了一道鸡刨豆腐,妻子孩子吃得很欢,连连夸我手艺好。唉,他们哪里知道我买的豆腐和原来的不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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