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读契诃夫短篇小说《农民》时,脑子总有点溜号。
可原来不是这样的,他在平静时总是非常专注的。
而现在他感到自己效率低下。
昨天也是一样,他本来有一个完美的日程计划,却总会不经意的拿起手机去看,他想起了自己刷的短视频或是什么书里的什么赚钱的门道。
是的,现在的他需要钱。
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一个人漂泊在这个大城市,就像一条小船,不知要飘向哪里,也随时会有搁浅的危险。
他在地铁上的两个小时,就这样在翻手机和内心挣扎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了。而他的计划却没有执行,也无力执行,他感到困倦极了,可明明又没做什么啊!
现在他坐在桌子边看那篇短篇小说,受了伤的仆役尼古拉从莫斯科回到了乡下。是的,见鬼,这个莫斯科是俄罗斯的首都,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可他现在也漂泊在自己国家的首都。
尼古拉是因为害了病没钱医治而被迫和妻子离开的莫斯科。
他们因尼古拉的病而花光了钱,
“没法生活啦!”于是,他们只能回到乡下的老家。可这农民的儿子回到农民的家庭,其实到处是悲凉。
要是有一个能经商的或是当官的或是事业上成功的人是这个家族里的就好了。可偏偏他的哥哥是个烂醉的看门人,他的弟弟是个当兵的,留下了女人和一堆孩子在家里。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回家去的情形。事实上这种情形很明了。而他也绝对不可能回家的。他已经在这个城市生活了15年,而他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家,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城市来呢?自然是因为繁花的色彩和那一点点可以维持生计的小钱。
而这个城市就像一个冷酷的怪兽,它笑嘻嘻的哄骗年轻人入城,又在过了多年后把他们
统统吐出去。
可以不走吗?
不可以,因为,这里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所有的公司只喜欢年轻人,那些被灌了黄汤的被学校迷惑了的年轻人以为自己成绩好碾压了同龄人就能稳稳的寻得一份工作,然后再努力努力就可以达到自己的梦想,嗯,这正是这些年轻人所想的,也是别人让他们如此想的。
他们的脑袋里被别人预设了程序似的,所有人几乎都会是同样想法。
他读那些风景描述的时候就感到眼前像漂了层抖动的光带。而他的思想也溜号了--"下个月要还的房贷呀,家里人的生活费呀,各种其它开销在信用卡和某呗上形成的账单呀!可他已经三个月没有工作了,尽管他因为是被迫离职,而可以申请那么一点点可怜的失业金,可一想到马上就要断粮了,家里也要断粮了,而刚买的房子也要被收走了,那可是刚住里还没几个月的房子啊!甚至是赖皮的开发商还没把地下室建好呢!"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不想这些,尽管他知道自己想这些会更加的焦虑,可他阻止不了。因为,这就像你的手指在靠近一堆野火时的自然反应,那种对于灼烧与刺痛的恐惧会使你心神不宁。而他近日也都是在晚上12点才睡,而早上五六点又醒了,梦里是纷繁的场景,明明醒了,却又是那么累。
他更加感到了恐惧,因为这种状态只会使他更加的感觉一天天飞逝,要知道人在昏昏沉沉中总是这样不会给日子留下什么记忆的。
尼古拉回到了自己家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木房,“他简直吓一跳,那么黑,那么窄,那么脏”,而他原来却想像的这里温暖而有光,毕竟是老家嘛,是他土生土长的地方,可没想到现实竟如此凄惨。
这种给带有感情的事物加上滤镜的毛病,他也经历过。
譬如,在很久没有回家时,就会想起家里的味道,那些房子上的天空都是那么的宁静美好。村子里的人也都善良而温和,父母劳碌而慈爱。
可当他真正的在家里的时候,总不出一个星期便厌烦了。
那层滤镜就像是有时效的道法,一到七天便失效了。
“哎,这村子里好是好,就是太穷了。穷的让人感到死寂与黑暗”
那些摘辣椒一斤五毛的女人们,纵是紧赶慢赶,一天也只能挣个一二十块,她们不停歇的干,如果有这种活计,真的是一天都不肯休息呐。
所以,他很明白十几年前会为何离开,也根本不会想尼古拉那样再回来,这是绝无可能的。
他对那“那么黑,那么窄,那么脏”的家是深有体会的,他也对贫穷和愚昧是深有体会的。所以,他就在县城买了房,以供孩子上学,也改善了居住。
而他的女人也是满意的,这一点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而这或许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乡下人对那种水泥壳子有如此执念。
因为,他们真的在那“那么黑,那么窄,那么脏”的地方生活的太久了,他们想要过一种好点的生活,这是很容易被理解的需求。
但这种需求被大大的生意人盯上了,于是他们玩了一个做局游戏,就像当年的荷兰郁金香一样,这种房子也成了第二个郁金香。
可惜,他就是一个郁金香的持有者!
而他并不觉得当初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因为他别无选择。
我们在看小说或听故事的时候总是会以上帝视角评判某个人物的聪明与否,却从来不可能真正的设身处地来到那个角色所生活的状态中去。
如果不是深处那种穷僻的乡村,他们便不可能对逃离“那么黑,那么窄,那么脏”有那种执念。
而现在的他能说些什么呢?只能用努力到无能为力去安慰自己了。
可那些烦恼却并不会因为在这繁华的都市和这春暖花开的季节里而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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