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庭前等风雨
要开庭了,站在庭外等待的兰若不自觉握了下拳,又松开。她不知道自己等会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兰若是被告。经济纠纷——欠钱不还。欠钱的并不是她。她是作为父亲的直接继承人来当被告。 父亲也不是故意欠钱不还,生病后去医院,走着进去,最终,躺着出来。
病情发展变化让人意外。父亲他一直在处理的事情及金钱上一切相关事务都没有交代,撒手人寰。无常,就这样来了。
母亲也是被告。突然离世的父亲什么也没给她交代,一切债务都需要她来背负。这个从小很早就开始在山上劳作的女人生里,虽然没有发生大灾害事情发生在她人生中,但一直以来,生命里的基调是以辛苦二字贯穿的。
近甲子的岁数还要遭此横祸,想来也是心酸。妈妈静默容颜背后是紧咬牙关的灵魂。从坐等唾手可得百万遗产,突然变成负债百万。人生的戏剧和无常就这样在生活中粗暴体现。原本以为坐等拆迁完可以和弟弟一人分到两三百万的拆迁费,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差不多金额的债务。可谓是:魂归人未安,风雨扑面来。
父亲为什么会欠下巨债?
也简单。父亲的工厂生产的是专用鞋型,出口定向产品,美国911事件之后,固定订单就逐步减少,被外贸公司拖欠的款项一直没收回,工厂运作的开支,让他就一直在借债周转。随着时间推移,只能干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只是把墙拆的越来越大。
母亲是知道父亲有借钱周转的,她这一生中辛苦赚到的钱,基本都是过手后都被父亲拿走。兰若看到的借条,跟母亲有关就达到17万。然而因为某些阴差阳错的原因,这17万最终只是三张没用的废纸。钱,是打了水漂。除了知道的,还有许多兰若不知道的。兰若最终也没有问过母亲,已经是一笔无法算的帐了,理了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父亲是个可恶的人,把钱拿去各种挥霍那样也就有个可以让家人恨的理由。但父亲一生节约,一年买几件衣服,抽最便宜的烟丝,在吃穿上也没有过多的享受。他所做的一切,最终都是为了他的家人。越欠越多的债务是因为他守诺言。借的钱不断在还利息。
虽是借了不少钱,但对于还款,父亲是有打算的。
父亲当年买下工厂的位置正好在拆迁位置上。工厂是个长方形,拆迁的线路从工厂位置经过。工厂是商业用地,面积是1500多平方。商业地的地价,每平方最低也能折算到6000左右。即使工厂的地没有卖出去,拿来盖成沿街店面,也会有不错收入。父亲借钱还钱守信用及时,加上工厂土地价值,这些都是父亲可以顺利借到钱的原因。
只是,这一切都是要在父亲的操盘之下,才能得以实现。父亲突然离世,原本的计划都被打翻,有些事情有的人做的下来,有些人做不下来。没了父亲的兰若和兰松,就像失了保护的羔羊,没有老辣的社会经验,那些父亲好友的面目也开始慢慢变了样子。人性本凉薄,又何介谁比谁更多。
和王明有关的案件,被安排到了第四法庭。
开庭前,姐弟俩一起到法庭外等待。虽然不知道法院审理案件是怎样过程,但请了律师,好歹是能够不要自己瞎来。最初单纯以为有律师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对方三个原告一起来,分别是父亲欠了王明老婆、孩儿子、女儿三人的债。一个案件的代理律师费是三千左右。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会欠他一家三口的钱?
后来才明白,王明有局长身份,为了避开公职人员不便借钱的一些问题,用家人的名义借给父亲。在这个所有案件首告一家人身上,光律师费就花了近万元。如果案件能够被律师打赢,律师费跟要承当的部分相比,还是合算的。按自己想法打算盘是件容易的事情。
但兰若不知道在官司诉讼这个行业里面有些事情是很有诀窍的。
例如:民事经济纠纷案里面如果案件很清晰,基本可以不需要请律师。对方诉状里的诉求事项,只要根据事项点来做相应的反驳,并提供相关证据就好了。法庭上的发言并不是我们看港剧里面出现的激烈辩论,询问证人,询问被告那样的场面。那,只是港剧。
法庭上的一切行为,基本就是律师拿着事先写好的发言稿。进行阶段性的阐述就好了。法庭上根本不需要原告被告说太多话。能够说的只有是、不是,接受、不认同之类。
当最终二十几场大大小小的的官司打完下来,兰若觉得差个律师证,若是让她替人代诉民事经济案,基本都能够做到。而明白这点,就花了百万的“学费”。这些官司下来,终于知道一个应该知道而不知道的事实。
在法庭上法官判断谁对谁错的主要证据,基本上依据借款人是否有相关的银行转账的交易信息,双方账户上一进一出对的上的金额,借款成立。如果没有这样的痕迹。告赢欠钱的可能就比较小。
母亲给父亲拿了17万,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只有一纸借条,没有银行的交易流水记录,根本找不到自证的证据。当时负责财务的人,被母亲交代不要让父亲知道是她出的钱在支持,借条上还随便写了两位财务朋友名字和编出来的一个名字。当兰若最初听母亲说到这些的时候,简直觉得这些成年人的行为也是随意妄为,这17万,最终只能是母亲自己吃了哑巴亏。
2.庭上朔迷离
王明和他的妻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她50几岁,微胖,肤色较白,披肩发,烫成像泡面那样。还有些风韵犹存,但面目看起来不是安详恬淡的那种。俩人倒也没说话,经过兰若姐弟俩身边,王明扫了一眼两姐弟后,板着一张脸,带着一股“你欠债不还,我告你”的神色。原来的慈眉善目,和颜悦色早已不见。他们直径走到了原告席位置上等待法官。
兰若请的律师是个年轻姑娘,穿着职业装,个头比兰若略矮些。一脸的温柔恬淡样子。兰若一点没有敢轻视她,能通过司法考试的人都是厉害的。也不要指引,三人入了房间,直接走到被告席的位置上 ,坐着等待。此时进来了个男子,兰若一看那个男子,心里有一股骂人的冲动。
邓新,也是父亲的生前朋友,平常有很多事情父亲都会关照他的。一直以来听父亲说他是律师,这父亲一走,他出现在告父亲的一方。是朋友这时候不是应该避嫌么?兰若看着他们心里想着,但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也只能将疑惑放在肚子里。冷冷的看着他悄悄的和王明夫妇说着什么,兰若以为他会留下来旁听案情,但他说完后就离开了法庭。
不一会 ,一位个子不高,身材偏瘦的平头男子穿着法官的袍子,从法庭房间另一个门走进来。
兰若低头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8:40分。在不到三十平方的一个房间里,以被告席为中心,左手边的区域有两三排木质带靠背的连排长椅子,是给旁听官司的人坐的。在房间的连排椅子左右两边各有两张竖着排列的桌子对称排列,就是原告与被告的。桌子后面放着三张皮质的木椅。桌子上放着一个三角形的告示卡,分别写着原告与被告。兰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也会有当被告的一天啊!
在与旁听席位相对的位置,被告席右手边的区域,墙上正中上方悬挂着一面约摸有洗脸盆大小的国徽。国徽前的高台上三张高桌子,法官已经走上法官桌,落座到位置上,三人位的大桌子后面,只有他一个人略微显得有些空旷。在法官面前下方,被告席的正前方,还有一张小一些的桌子,放置在整个房间的中央,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跟法官和原被告双方的空荡荡的桌面相比,物品丰富多了。
相关人员入座后,兰若抬头看了自己右边上方的位置,悬挂着一架电视,电视黑着屏幕,不知道是用来直播还是放监控法庭现场画面的。第一次上法庭,会发生什么,兰若心里没底,经历了生活中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为了给自己留个安全,悄悄打开了手机录音,正面朝下,盖在被告桌上。做完动作,兰若用眼睛余光左右看了看,法庭内的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准备,没有人注意到她。
笃笃笃,高台上的法官,敲了三下他桌上的小木锤。
“现在开始审理关于XX欠款一案,王明,你有什么要陈述的吗?法官的话把所有的目光带到了原告的身上。“我就是要他们还钱,我借了那么多钱,他不还我……兰若看着对面这人,觉得人生如戏大抵如此,以前还日日在一起打麻将,死后为他念悼文的人,因为家人不肯妥协的偿还方案,处心积虑无果之后,便抢了先机当个首告。
得到说话机会的王明,啰嗦了一堆反复无用的话,台上的法官听烦了,直接发声打断在那里用“说实话”当口头禅开头,反复进行一样意思表达的王明。重声问他:你是不是就按诉状的诉求?“说实话......”王明继续在按自己想法述说着。“我问你,你是不是就按你诉状的要求?
一字一顿的将这句话再对原告重复了一遍的法官,样子看起来有些快抓狂了。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有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兰若看着台上的法官大,心里觉得有些好笑的在想着。当法官也是高危职业啊。
问你,是不是就按要求?
跟他一起坐在原告席上一直没有发言的老婆,终于忍不住用方言问了一遍王明。大概这时候的他才理解了法官的意思。赶紧回了法官的话。“是按照诉状的要求”。终于可以结束听原告唠叨的法官,把目光转向了被告一方。
看完原告表演的被告席上的三人,除了准备发言的律师,坐在被告席上的兰若和兰松,基本上也是不需要说话的。因为请了律师,该走的流程,该说的话,都有律师来应对,我方对原告提出的以上诉求表示异议。随着律师的陈诉。兰若和兰松就在一旁听着。有律师就是方便,一切都是顺利的样子。
看着律师根据对方诉状中的疑点,一条条的跟法官提出者异议。兰若最初进入法院的紧绷感中,慢慢缓解下来。等律师陈述完被告方的内容,轮到原告那边出示借条给被告确认。王明把复印件递给了法官。法官看了一眼一字一句的说:我要原件。“原件,原件,没带来,放在家里了。我以为不要用。”
“谁告诉你不要的,你现在给我回去拿,现在先休庭。”
法官脸上表情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他压抑自己喊出的这句话,兰若这边的人都在一本正经的保持不笑,忍着很辛苦。表情要装作好像没有什么的兰若,内心戏小剧院又开始上演吐槽,还是当了这么多年局长的人,怎么这么点常识都没有。打官司不带借条原件的,不知道法官的内心已经崩溃到什么程度了。左手托着腮帮,手肘支撑在桌子上的兰若,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休庭的时间中,兰若把律师刚才念的代理词拿来看了看,根据在开庭前收到对方提供的借条复印件,银行流水凭证复印件,律师写好了诉词。虽然念了很多写了很多的样子,但实际上内行的人都知道,这些都是过场的形式。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法官。律师与法官的关系好坏程度也会影响着最终的结果。 给我们推荐律师的是兰松媳妇的姑姑,也在法院系统。或许是这种想当然的信任,最终使得兰若在选择律师这事情上没有进行理性冷静更深入的思考过。
匆匆忙忙拿了借条原件赶来的王明,回到了原告席上。他把借条原件递交给了法官,按照程序,法官要让被告看一下借条原件,进行确认。借条传递过来的时候,兰若看着借条,总觉得哪里不对。
在一番端详后,她想起来了。
她忍住心里的震惊,以平静的口吻问弟弟兰松:“当初看到的那张借条,你还有印象吗?”“有”。兰松简洁的回答给兰若增添了继续发问的信心。“当时那张借条是写在半张红纸上的,现在这张是整张红字,你不觉得很有问题吗?” 兰若说完看着兰松。
3.借条起疑情
面对兰若奇怪的态度,兰松也发现了不对。当初没有闹上法庭之前,姐弟俩看过王明出示过借条。那是写在一张只有半张A4纸张大小的借条。现在王明提供的是一张完整A4纸张大小的借条。 把原件和作为开庭前提交的借条复印件进行比对。
两份借条是完全不同的!
兰松拿着借条反复的看,似乎是在验证兰若的话。当时在没闹到法律诉讼的阶段,双方一直有沟通。曾经要求让王明拿出父亲写的借条看一下。因为没有社会经验,两人看完,觉得像是父亲的字,没做任何留档动作就直接将借条还给王明。
王明做假借条,这样的行为,给姐弟俩一个强心剂,姐弟俩对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律师。律师对此向法官提出了借条不同的质疑。法官把原件和材料复印件的借条收了上去进行认真的比对,比对后对王明进行询问:为什么你的原件和作为材料的复印件不一样。王明跟老婆窃窃私语以后结结巴巴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是复印店印的。
“复印店为什么要把你的印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这样子”。反应过来的王明对着法官的质疑,干脆开始了装赖。法庭上兰若突然提出的情况,让事情出现了变化,兰若确信是假借条,对此信心满满的提出要进行笔记鉴定的要求。诉讼案的进展,因为兰若要求笔记鉴定而一下子变的缓慢起来。
当初小时候王明和父亲一起在牌桌上打牌的时候,兰若在边上玩,王明跟父亲说要兰若做他儿媳妇,童言无忌的她想都没有想的回了一句:“下辈子把”。对于这件事情,兰若是没有印象了。父亲在的时候跟兰若说起过这事情,只是当时是当作笑话取笑兰若。.以前每想起此事兰若就郁闷,自己怎么会那样说话。现在面对这人,兰若觉得庆幸自己还好没成为王明的媳妇。
烦恼即菩提,虽然要面对很多很糟的事情,但这也是生活和父亲给予的人生大课。她时常这样在自己心里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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